而今唯一能令她欣慰的是,夫君还是向着她的。然而仅是因为她出身阮家,已是让她抬不起头来。
姚长训朝着沈达走的方向狠狠唾了一口,低骂几句,又回过头来安慰妻子:“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我在翰林院闯出个名头,到时候你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在这里,就都不用这么憋屈了。我母亲她……她生来就是这个性子,或许等以后她想通了就好了。”
可什么时候能想通呢?他却没有给准确时间,只觉得连自己也很迷茫,这条路似乎刚开始便没了激情,望不到尽头。
沈达才不管那么多,他来京城的主要目的,就是找沈承,想方设法再回到侯府去。团州他实在是呆腻了,从前的锦衣玉食和娇妾宠婢都随着他离开侯府而烟消云散。
出了姚府便按着惯例去了永嘉侯府附近的一家茶肆,据他多日观察,不久后沈承将会按时从外面回到侯府。
手中的筷子敲了第三十七下,果然看到不远处沈承的身影,他心中一喜,忙站起身来。
谁知还没张口喊,忽然觉得后脑勺一痛,眼睛睁了睁只能软绵绵倒下。身后的茶肆早已空无一人。也没有人看到沈达究竟是被何人掳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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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璧的人查到最后,发现牵扯的人竟还不少。而她最感兴趣的一个人是,祠祭清吏司郎中杨澄。
一看到杨家人,她就不由自主地想到田尧生,进而是平郡王。
她一直奇怪,以平郡王那样爱闯祸的性子,现在也没有了太后的庇护,竟能在晋王叛乱一事中安然无恙。晋王一事后景明帝照例整顿朝堂,晋王一.党且不必说,那个时候凡是有些牵扯的都被查了,偏偏就余下了平郡王这个曾与晋王亲密无间的郡王。
这么想来,平郡王背后定也是有人庇护的。周太后如今自顾不暇,朝中其他人也的确想不起来谁能与平郡王有什么关系。能护得如此周全的……
她眸色微动,随即唤了惊蛰来,“你去查查慈安寺的净尘师太,近些年所有关的人和事,越详细越好。”
“是。”惊蛰领命而去。
方文知的人问出来的东西的确不多,只一口咬死了说他是来奉命来监视江府的,只需将这边的消息透露给方文知即可,其他的一概不知。
实在问不出来其他的东西,江怀璧也只能作罢。然而此人已进了江府,要想完好出去是不可能的。无用之人留着只会增加后患,她凉凉丢下一句“将他丢回方文知院中”便再没管他。
然而江怀璧不知道的是,那人的尸体丢到方文知院子里时没有将方文知吓到,却是吓到了刚好经过的方文晓。
方文知当下黑了脸,手中上好的笔都生生折断了。方文晓如今已八岁,因为哑了,启蒙都要困难得多,说话也受到影响磕磕绊绊,哭声都是嘶哑的。
他一边哄着幼弟,眼眸中却尽是寒意。
江怀璧没想到沈迟送给她的第一份礼,会那么特别。
做工极其精致的雕花檀木盒中放着的,是一支断簪。
簪子却很熟悉,她怔怔看了半晌才想起来仍旧是母亲留给自己的那朵桃花簪。原本丢了许久,才知是沈迟拿去了,沈迟归还时便是残缺的。当时雕刻着桃花的簪头在江初霁入宫时给了她,如今这只剩下光秃秃一根簪尾,他如今归还又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可以肯定,沈迟就是故意的了。
不由得蹙了蹙眉,又看到下面还垫了一张纸条,展开是沈迟龙飞凤舞的四个字。
完璧归赵。
江怀璧:“……”
折断了不说,还分了两次还过来,算什么完璧?她记得当初那一半还她的时候,沈迟面带无辜,只说是捡的,且说了不知另一半的下落。由此看来,那张嘴在有些事情上,不可信。
然而毕竟还是很重要的,她将断尾仔细收了起来,提笔也写了四个字。两人字体自然是不一样的,沈迟的字体飘逸,江怀璧的更显稳健。她虽习王体,然而偶尔也会换了颜体,比如现在。似乎觉得只有不同才好区别,又或许是别的,下笔的时候便比寻常要认真几分。
她将沈迟的字条又放回去,将自己的也一并放进去,才交予送信人。
木樨竟看到她唇角似乎衔了浅淡的笑意,微不可闻,但的确没有平日里那么沉闷。
江怀璧写的也是四个字,完璧归赵。除却那支断尾外,什么都没收。
第156章 威慑
萧拙贪污一案很快查明, 都察院副都御使, 吏部尚书, 工部侍郎, 祠祭清吏司郎中, 户部员外郎, 以及萧拙这个户部左侍郎, 贪污银两共计五万两白银。
按照贪污银两论罪,萧拙在其中并不算突出, 只是贬了官。又加江耀庭从中调和,还是留在了京中, 然而他现在显然自己已经没了什么前途,便将指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萧羡没有被连累, 只是因为父亲意志消沉,自己也沉郁了一阵子。
这桩案子才结束, 紧跟着便开始议论董应贤所提的议储之事。然而自始至终都是一群臣子在大殿上热议,景明帝始终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江耀庭言语少,然而已颇感压力。他如今身为礼部尚书,又是首辅,若要立储必先有皇子出阁读书, 皇子出阁必定是礼部的事。
眼看着火就要烧到他身上,上首的景明帝终于开了口, 然而所言却并非立储之事。
“昨日有奏,革州大旱,诸位可有良策?”
一个引子抛出来, 众人立刻变了风向。方才立储的声音当即小了下去,此时发声最多的当属户部。
景明帝默默看了一眼下首的江耀庭,看他仿佛也松了口气,心道如今暗中调查那件事也该加快进程了。
江耀庭知道景明帝在犹豫什么,然而两人暂时都不能公开,以如今的形势,人人都能看得出来,立储人选便只能是大皇子。景明帝自己也能感觉到,前朝后宫如今人人都盯着大皇子,然而他心中有顾虑。在未查清楚之前,他还不能立。
江怀璧再见到景明帝时,竟看到他疲倦的一面。然而从前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都是极为威严的。她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未贸然开口,只静立一旁。
“你最近在做些什么?”景明帝问。
“回陛下,正跟随钱学士整编《世宗实录》,其中原有遗失部分,最近自其他史料中找到相关部分,正予以补录。”
景明帝闻言目光一顿,从奏折中抬起头来,“既是世宗时期,朕倒是想起一桩事来。世宗时期昭仁皇后无子,皇长子生母为庶妃。又有贵妃跋扈,膝下有皇三子,议储时臣子主张立皇长子,世宗受贵妃蛊惑坚持要立三子。君臣因此事僵持十余年,其中受牵连官员不计其数,世宗曾于三日之内罢免七名当朝官员。然而即便中间诸多坎坷,后来立的还是皇长子,倒是惹得后人议论不已,史官亦是褒贬不一。”
他叹了口气,干脆将朱笔搁下,目光惆怅,“自董侍郎提出皇长子出阁一事,朕就日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