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冷清好多天的花街又热闹起来,天还没亮透彻,接连不断的马蹄声嗒嗒地踏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三五成群的教徒披着晨曦的余光进进出出,将收拾好的行囊捆在马背上。
仇韶过来送行,两人并肩从门口拾阶而下。
“带这点人够么?”仇韶看门口还守着教徒,便说:“我在这用不了那么多人守着,你且全带过去好了。”
仇韶这是有点没话找话,吴凌做事比他稳重细心得多,人家说带二十,就肯定有只带二十的底气与原因。
果然,吴凌淡淡笑了下,说:“够了,宣城那边还有分堂支点,实在不行路上我再借人手,何况,你们这边还得看押相思堂的弟子,在武林盟接手前不多留点人手不行。”
仇韶:“……好。”
白教为弟子配置的行头一贯华丽,好友今日一身箭袖翻领的骑服,高统靴裹着笔直的小腿,暗金银纹的束腰一侧斜挂佩剑,仇韶暗自观察,见吴凌神色冷淡肃正,并不像还记着那晚事的样子。
两人走近马队,一名教徒立刻牵着匹马过来,那马全身没有一根杂毛,神俊非常,吴凌顺了顺爱马的鬓毛,一边道:“毕门主主动请缨要帮谷大夫薛大夫治尸童,既然要用人,你就不要总是吓唬他。”
仇韶一听来气:“是么,他倒会来事,不过谁晓得会不会弄巧成拙,又闹出幺蛾子。”
吴凌却不那么认为:“你不能因为人家一次的小失误,就杜绝掉其他可能,何况,如果你不相信他有能力,何必连夜去把他找来?”
仇韶皱了皱眉:“……你倒大度。”
吴凌似真不在意:“被狗咬了,莫非还要记一辈子不成?”
是这个理,不过这个比喻仇韶怎么听怎么不痛快,忍不住多护了句:“牧谨之怎能算狗,他这人多少还是有些优点的。”
马痛得嘶鸣了声,吴凌松开手,安抚着马,表情冷淡:“哦?比如说?”
狗有很多好处,首当其冲的就是忠诚。
话到口边,仇韶一下哑住了,因为这时他才发现吴凌那只握着马鞭的左手,从手背到手腕一侧几乎全是一片青肿。
那是昨天他阻止吴凌时掌风不小心刮到的。
仇韶握住吴凌手腕,深呼了一口气——
吴凌皮肤偏白,加上在水里泡久了,皮肤薄得透白,于是那片青肿就格外的刺眼,仇韶沉默片刻,很轻地说:“阿凌,对不起。”
说完仇韶就后悔了,他不喜欢说这三个字,好像没说前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一旦说了就铁板钉钉万事休已。
马队准备得差不多了,教徒过来请示走不走,吴凌嗯了声,然后平静地抽回手,翻身上马。
“那天你问我,如果见到一人,心里就有行差踏错的预感……这是正常的。”吴凌坐在马上,两手紧握马缰,没人知道他此刻全身的肌肉紧绷如铁,唯有低头看向仇韶时,眼里才多少有了几分柔软。
“佛家讲因爱生怖,你心中有重视才会瞻前顾后,怕行差踏错,都是好事,无需害怕。”
目送骏马绝尘而去,仇韶回走,迈过门槛,却见斜边一处门柱边依着一人。
“牧护法,大夫允你下床了?”仇韶面色不佳,牧谨之想必是碍于他的威胁不敢上前送行,这才做出被棒打鸳鸯形影独立的姿态。
牧谨之抱肩而立,视线从马队消失的方向收回,微笑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