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过后,一天热过一天,钱氏的尸身,又是用冰椁从溯阳运回的,一旦停了冰,就会坏得到更快。
南疆夷民对于生老病死,皆是顺应自然,并没有多少忌讳,丧礼也不如华民那般隆重。
楼敬轩回来后,只不过又跳了一晚的巫舞,放了一次河灯超度往生,就约定第二日上午下葬。
楼明光一路随着巫医们快马而回,人瘦得只见得到双眼,整个人都好像只剩一把骨头。
巫医建议他先休息一晚,再守灵,或是用些提神的药。
但奇怪的是,他到了南疆后,就好像并不用睡,整日整夜的坐在钱氏的棺材前,烧着纸。
村寨虽是钱越的,可楼明光是钱氏夫君,也算半个主家。
故他回来后,七十二路土司和各银矿主事,还有钱氏商号有往来的人,再次来送丧礼。
楼明光却好像失了魂,跪在灵前除了烧纸,任由人家劝导,也不理会,更不回礼。
最先那一日钱越心中也有怒气,就任由他跪着。
可到了晚间,楼画语姐妹见他那样子,也有些担心,就让楼敬辕去换他。
“爹爹先去梳洗一下,用点饭吧?”楼画语推着他,可楼明光只是摇头。
楼敬辕推他,他却只是搂着楼敬辕:“你最小,你娘最是疼你,你跟我一块烧点纸吧。”
却又熬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连钱越都有些于心不忍了,一把将他扯倒:“你这要死要活给谁看,好好的去洗洗,难不成你想跟着她一块死了,让这些孩子怎么办。”
“我不会死。”楼明光身子被扯倒,却复又跪了起来,依旧拿着纸一张张的烧。
他一路从京都日夜兼程而回,第二日午间,楼画语怕他撑不住,找巫医用药将他迷晕。
可也不过晕倒片刻,人还未抬出灵堂就已然惊醒,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扎着下来,又跪在了灵前烧纸。
这下钱越连劝都不想劝了,楼画语也知道再也没有办法,就没有再拉他离开。
楼明光对于外事,一任不管,就只是跪在那里烧纸。
楼敬轩回来后,听闻他这种情况,也并未置否。
到钱氏出殡那日,本当由长子楼敬轩捧灵位的,可楼明光却一把夺了过来,朝楼敬轩道:“你娘亲以前盼我归,我就帮她引一次路,以后我也找得着她。”
楼敬轩明知这不符合仪程,却还是松了手。
钱氏葬的地方并不远,就在木屋后面的山坡上。
山势也并不算太高,却正好比木屋高出一点,可以俯视整个村寨。
钱越说她小时候,最喜欢在高楼之上朝下看,她喜欢南疆,从未改变。
楼画语知道他这话里有其他意思,却并没有问她既然喜欢,又为什么离开。
钱氏送葬的当晚,在河道边烧了灵屋纸人纸马后,楼明光就并没人陪,径直回了屋,关了门,谁叫都不开。
几日丧事下来,众人也都累了,连原本胖嘟嘟的楼敬辕,都瘦了下来,看不出半点原先的影子,好像不过半个月,他就抽了条。
四兄妹将丧礼的后续弄完,到了晚间,楼画语复又去敲了敲楼明光的门:“爹爹?”
“我没事,只是有些事情答应你娘的没做。”楼明光依旧没有睡,撑着精神,挥笔做着画。
那画上,钱氏正栩栩如生的坐在窗台前,一手拨着算盘,一手握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