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知事虽说只有八品,但你年纪还不大,身手又好,早晚会做到佥事,甚至同知、指挥使。”皇帝又循循善诱地解说。
周毅还是拒绝了。“草民只愿有口饭吃,过上同从前一样的日子。”
皇帝点点头,不再强求,又扭头看向叶思睿。“皇兄,让你在民间委屈几年,实属不不得已,如今朝堂已定,你也该回来了。”
叶思睿低头回话:“臣不过一普通举子,蒙陛下盛宠,如今忝列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在朝堂为陛下分忧,已是幸事。”
“你还恼朕么?”不等他回答,皇帝便说:“朕从前是说了些气话,但朕那时候年纪小,皇兄何必置气?皇兄在民间为官几年,颇有建树,早先说叫你顶替朱荃,不过朕又想了想,皇兄如此金贵的人,如何能在提刑按察使司冒险?朕即日就昭告天下,宣布找回湘王皇叔遗失民间的骨血,叫你继续做湘王,朕必定重用你,如何?”
叶思睿拂开袍子,端端正正地跪下,把头上的帽子又摘了下来。“世人皆知,湘王子嗣艰难,膝下唯一独子。京中诸事已了,臣愿辞官归乡,请陛下恩准。”
“这如何能行?”小皇帝苦劝道:“朕也听人回报了皇兄在和临县的住所,着实太过简陋了,皇兄深入虎穴,立下大功,可堪重用。朕怎能让皇家骨血流落在外?皇兄不如早日接了侄儿入京,也好……”
“陛下。”叶思睿突然抬起头,打断了皇帝的话。他一直恪守君臣之道,这样失礼的行为让皇帝一时惊愕,顾不上反应。
“臣请问陛下,是否知道东安县一个叫周徽的举人?他曾是旷儿的西席。”
皇帝瞪大了眼睛。“这朕如何知晓?”
“臣再请问陛下,金剪会余孽在和临县盘桓多年,陛下当真一无所知?”
皇帝沉下脸,“皇兄是在质问朕?”
“这么说,朱酉四化妆成祝坤去和临县,故意诱导那书生写出湘王私生子流落江湖的话本,又杀了那书生引臣注意,陛下也是知情的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几次刺杀见死不救也就罢了,调我去和临县也罢了。可你却不该打旷儿的主意!旷儿被害,毒是你叫人交给周徽的吧?否则他一个穷困潦倒的举子,从哪里搞来这样无色无味的□□!不过是为了试探周毅的本事罢了!陛下再要重用臣,臣可受不住了。”
皇帝面沉似水,眼中是天子之怒。“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臣不敢!可是若是保不住太子的骨血,臣宁可到地府去向他请罪!”叶思睿毫不在乎地顶撞回去。“今日既然已经说了犯戒的话,臣不妨再多说几句。陛下亲政已有五年,犯上的湘王余党一网扫净,如今的天下应是国泰民安,可是如今又如何?水患猖獗,无人赈灾。科举舞弊,无人受惩。贪赃舞弊,党争不断。陛下要平衡朝中势力,谁都不可信任,有的人不可用,有的人不能动,这些臣都懂,可是臣请问陛下,比起湘王摄政时,百姓生活变好了么?若是没有,将来九泉之下,陛下有面目见先皇,见太子哥哥么!?”
“若是不能知人善用,任人唯贤,朝中尽是昏庸无能、党同伐异之辈,即便除掉一个湘王,罢免一群官员,将来还会有第二个湘王,第二个南党!”
叶思睿不管不顾,将心中的话一气说了出来。然后便叩头等处置。这话已是大不敬了,可是方才还怒气冲冲的皇帝却半天没有发作。叶思睿见状,再次出声:“臣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愿辞官归隐,请陛下恩准!”
皇帝怔怔地看着他,像是头一回认识这个哥哥。叶思睿也是头一回这样长时间地凝视这个弟弟,他主动握紧了叶思睿的手,等着这个双目沉沉的年轻君王决定自己二人的命运。
他半天,才缓缓开口:“准。”
何英送叶思睿和周毅出城。
“我没想到,你当真就从武了。”叶思睿笑道。
“我也是从夏先生身上学到的。”何英瞥了一眼周毅。“若不能造福百姓,保护在乎的人,学一身武艺,读一世圣贤书,又有什么用处呢?”
“你确实是长进了,不负侯爷厚望。”叶思睿停步。“就送到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