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屏退了书房里服侍的人,此刻却有小厮隔着帘子出声:“老爷,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派人去接旷少爷了?”
“日日如此,还问我作甚?”叶思睿没好气地回答。
小厮心下委屈,不敢吭声。往日都是还没到时候老爷便急匆匆地备了马车亲自去接少爷,只今日在书房里,一直没有吩咐,他这才来回话。
果然,叶思睿稍一平复心情便叫他进来。小厮低头进屋里行礼。叶思睿道:“叫人备了马车,我去接旷儿。”小厮心下不然,恭敬地应了。叶思睿一顿,又若无其事道:“再叫人把书房收拾了,我誊写的诗收好,写废了的直接扔掉罢。”
叶旷日日去夏天舒家中学武,若不是他准时去接,别说念书,乐不思蜀的怕是把他这个叔叔都忘了。
叶思睿心里想着,还是得早日给他选个西席。
车子吱吱呀呀停了,叶思睿跳下来熟门熟路地走向屋子。大门虚掩着,屋里的声响听得一清二楚。
没有意料中的打斗声,一阵笛声悠悠传来。
叶思睿吃了一惊,快步走去,最后停在了主屋门口。叶旷趴在屋门正对的榻上,仰着头往对面看。他顺着看过去,屋里一个瘦高的背影站在窗边,手里一支竹笛,笛声清脆,难为如此悠扬的旋律却被他吹出哀鸣阵阵。
一曲罢,叶旷拍着小巴掌满脸喜色,“好听,真好听!”夏天舒垂下手回身。叶思睿坦然一笑走进屋,“天舒兄妙曲天成,竟未发现兄长还有周郎顾曲之才。”
夏天舒也未与他客气,一双黑眸纤尘不染,径直看向他。
叶思睿不自在下亦有几分羞愧,拱拱手,“叨扰天舒兄了,旷儿,还不来与世叔告辞?”
叶旷连忙从榻上起身,自称徒儿,向夏天舒行礼告辞。叶思睿这才意思到自己的口误。夏天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吩咐:“练武劳身,不可过于疲惫。”叶旷白净的小脸上欣喜之色一闪而过,连声答应。
坐上了马车叶思睿才问起刚刚看到的情景。叶旷水灵灵的眼睛里崇敬仰慕一览无遗,“今儿练了一阵子,师父说我大有长进,又叫我歇一会,我说躺着无聊,师父便吹笛给我解闷……师父的笛子吹得可真好!”
叶思睿陪着笑听,有些心不在焉。他确实很在意夏天舒的身份,无论是那身惊人的轻功,还是他轻松给叶旷解毒的本事,都不是常人可及的,因而虽交好,终究留了丝防备,只是念着他救了他们叔侄数次,应无伤人之心。可是今日闻他吹曲,曲中伤感之意绝非作伪。以他敏锐听力,自然也看出他在门外,却未出声点破。此人纵是身份不明,行事却堪称君子,倒是他无端猜忌,度量太小了。
一回府,叶思睿便吩咐人从库房里去取了个锦缎盒子。叶旷好奇,凑在一边看,叶思睿小心打开了盒子,里头用绸子包着一柄玉笛。笛子是羊脂玉做的,打磨光亮,晶莹洁白,籽料细腻光泽,一看便知名贵。
叶旷一看就喜欢,伸手要去拿,叶思睿连忙拦住他,“可玩不得。”又包好了玉笛,拂去盒子上的尘埃,吩咐小厮送去夏天舒府上。
叶旷虽不舍,听说是送给夏天舒的,也没抱怨,只是好奇:“为什么要给师父送笛子啊?”
叶思睿温柔地摸他的头,“你都拜师了,束脩我还没给人送去呢。”
“那为什么一定要送笛子?送柄剑不是更好?”叶旷接着问。
叶思睿耐心地解释:“你拜师学武,送剑固然更合适,但你师父自己必有惯手的武器,我们挑起来用着可能就不那么如意了。剑学一道我又不甚了解,万一送了把华而不实的剑去,岂不贻笑大方?我正愁着呢,今日见你师父善吹笛,赠一柄玉笛,寓意也好些,再风雅不过了。”
叶旷被说服,赶紧点点头,一丝不苟地吩咐去送礼的小厮,“你们可千万精心,别磕了碰了,务必完好无损地送到我师父手上。”小厮们应了。叶思睿见他小大人似的,不禁笑喷,转念一想,又板紧了脸说:“你算算,你去学武,已经几日没读书了?”
叶旷被吓得一哆嗦,委委屈屈地说:“我又没有先生……”
“没先生就不念书了?我指点不得你?”叶思睿冷声道,下人们倒还好,只是默默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叶旷却从未见过叶思睿这样同他说话,眼圈登时红了。“难道你还真想一辈子耍枪弄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