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目光幽幽地望着陈先生,没有说话。
陈先生却心里发寒,不禁声音紧绷地道:“您,您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他在张英身边也好几年了,他每次见到裴宴和张英在一起的时候,张英都是在喝斥裴宴,裴宴呢,恭立在旁边听着,一副乖乖爱教的样子。
因而他虽然受张英所托,要求他无论如何、不管使什么手段,都要把裴宴弄到京城去,却没有真正的把裴宴放在心上,总觉得是张英没了长子,突然爱起了裴宴这个像幺儿一样的关门弟子。
陈先生对裴宴尊重有余,敬畏不足。
而裴宴是个不管就不管,管了就要做好的。
他既然决定去京城,肯定要扫清这路上的一切障碍。
包括陈先生。
他没有隐藏自己的态度,气势凌人地道:“你觉得沈大人能当首辅,是因为运气好?可你知不知道,运气也是能力的一种。熬死他的同期,也是一种本事。难怪周师兄去了京城你们还处处被动挨打,我看,就是太轻敌了。”
陈先生一愣。
裴宴已道:“答应了张家,又答应黎家,还能满足彭家,他这和稀泥的手段厉害啊!就凭他这东风强了吹东风,西风强了吹西风的态度,致仕,我看他只要能喘气儿,就能继续在首辅的位置上待下去。反正他是个摆设,你们谁强他就听谁的。是吧?”
陈先生愕然。
他们的确是这么想的。
而且,张英不想黎训做首辅,也不想江华做首辅。黎训,能力太强,他自己也曾做过一届主考官,有自己的学生,他若是做了首辅,张家就有可能被边缘化。江华虽是张英的学生,可江华这些年和张英在政见上有了很大的分歧,他若是做了首辅,张英本人的荣耀可达到顶尖,张家子弟的日子却不会太好过。
从前,张英用费质文平衡江华。
如今费质文颓废不前,平衡被打破,张英担心江华会锋芒毕露,和其他内阁大学士结成同盟。
张英更愿意让沈大人待在首辅的位置上。
陈先生越想越觉得后怕。
他们之前就是这样打算的。
他背心冒出一层汗。
“裴先生,”陈先生不敢再怠慢裴宴,他深深地给裴宴揖礼,“您,您一定要帮帮张老大人,张老大人为了张大人之死,已经精力憔悴,一下子老了十岁,您,您见到他老人家就会明白了。”说到这里,他落下了几滴眼泪。
难怪张大人力荐他阿兄做了山东布政使。
裴宴点头,道:“我既然答应恩师去京城,肯定会尽全力帮忙的。就怕我能力有限,帮不上什么大忙。”
他寻思着,能不能火中取栗,给他二兄也创造一个机会。
陈先生感激涕零,和裴宴说了很多京城的事,这才退了下去。
裴宴又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良久,写写画画了半天,亲自把写画的纸张烧了,这才回房。
郁棠闭着眼睛在听阿杏读绘本。
因为前世的事,她很照顾阿杏,在无意间发现阿杏识字,就偶尔让她帮着读读绘本,算是鼓励她继续学习识字。没想到她的无心之举却激发梅儿学识字的决心,开始跟着青沅学习识字。
郁棠不管她们,只要她们喜欢,她都会鼓励裴家的人教教她们。
这几天裴宴回房净听到读书声了。
郁棠见裴宴又是沉着脸回来的,把阿杏打发走了,问起裴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裴宴满肚子的气,和郁棠抱怨良久,重点在于张英,年纪大了,总是念旧,陈先生这样的幕僚非常的不合适,还留在身边,害人害己之类的。
郁棠只好安慰他:“张老大人致仕了,身边的幕僚不可能在仕途上有所收获,有野心的全都走了,想养老的才会留下来。你也不要太强求了。”
第三百四十章 迎接
话虽如此,裴宴还是气得不行,继续和郁棠抱怨张英:“他也是老江湖了,既然不能完全退下来,就好好的给身边的人安排个前程,如果不能,就完全退下去,不问世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家能站在巅峰上永远都不下来?读史书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明白,论到自己的时候,就一个比一个不甘心,一个比一个觉得自己会是例外。从前京城最厉害的可是徐家。张家是怎么上去的?还不是踏着徐家上去的。人徐家有没有说要想办法把张家拉下马?这谁是第一,谁是第二,原本就是兜兜转转的,应该是想办法在第一梯队站着,而不是总想着拿第一。”
郁棠安静地听着,在心里慢慢地琢磨着。越琢磨越觉得裴宴的话有道理。
想进入不容易,想退出来也不容易。
正是应了那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可见豪门世家也各有各的不易。
而裴宴也就只是在郁棠面前嘀咕几句,平时一副高冷的面孔,让陈先生看了心中发寒,有很多话想问裴宴却又不敢问,让裴宴一下子闲了起来。
这人一闲,不免就想东想西。好在裴宴早有准备,每天和郁棠在船舱里“看书”、“作画”,逍遥快活似神仙,把个害臊的郁棠弄得干脆破罐子破摔,掩耳盗铃般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见到二太太的时候强作镇定,还能和二太太讨论起既然二老爷派了人去聊城接她们,裴宴和郁棠等人要不要在聊城多留停几天的事。
照裴宴的看法,没什么好见的,二太太却想郁棠能留几天,还道:“这次分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呢?”
若是裴宣的官运好,三年之后评个“能吏”,或许有可能调到京城去,若是官运不好,九年任满,说不定会调到更远的地方去。不管去哪里,只要裴宣不致仕,她们妯娌见面的机会都不多。
郁棠虽舍不得二太太和五小姐,可更顺着裴宴。
顾曦却很想下船去看看。
虽说他们出行都是船,可在船上一呆就是一个月,船上又有裴宴这个长辈,她十之八、九的时间都只在船舱里,实在是呆腻了。
她就问裴彤:“你这些日子常去拜访三叔父,三叔父对你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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