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西暝的记忆里,世靖三年,正月闹花灯的使节,云龙山匪寇大举攻袭洛州,加上有贼寇事先潜入城中,纵火为应,内外交击,打的洛州守备措手不及,洛州一度沦入贼寇之手。
贼人在城中烧杀掳掠,百姓死伤无数,繁华的洛州在短短的三天内变得满目疮痍。
但是在事发之前,沈府众人已经迁移进京了,竟阴差阳错地躲过了这场劫难。
如果单纯的按照时间来算,距离“洛城之乱”的发生还有两年,自然无所谓“守城”。
但是连日来,谢西暝敏锐地察觉了情势的微妙变化。
那一次劫乱发生前,沈承恩死在望江楼,而那个原本给囚禁在洛州府衙的贼寇首领自然也得以放了出来,那会儿山匪的势力正在扩张,加上成功地营救了同伙,便没有操之过急,故而在两年后才发生了洛城之乱。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贼匪非但没有成功救了同伙,反而在望江楼上给谢西暝尽数灭口。
只因为谢西暝安排巧妙,进城探听消息的细作只以为是皇亲朱公子争风吃醋所为,所以在知道朱公子启程回京、而沈承恩也押解要犯进京的时候,便在半路截杀!
谁知朱公子虽是死了,可沈承恩反而从他们的包围中成功逃脱,而且要救的匪首也不见踪影。
山贼们一再吃瘪,其中有机灵的也嗅到了不对,知道此中必有高人调停,匪贼性恶,自然无法忍了这口气。
数日来,不知派了多少探子进城打听消息,活动频繁,也有不少人在沈府之外探头探脑。
谢西暝之身经百战,是超乎所有人想象的。
他本就是个天生的将才,何况又经历过千锤百炼。
而且谢西暝最为清楚的是:所有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就算重来一次,也绝不可能按部就班。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从他执意在望江楼上救下沈承恩开始,所有的故事就已经偏离原来的发展之路了。
他必须打起十万分精神,事先推算跟提防任何意外。
如今种种迹象表明,贼人的行动很可能提前。
面对傅小侯爷的疑惑,谢西暝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你家里可见是没好好教你。”
傅寒闻言颇为汗颜,若别人说这话他自然会不服,但当着谢西暝的面儿,却乖得如同谢某人在沈柔之跟前一样,是万万不敢顶嘴的。
正要深入虚心请教,却有个丫头从内而来,向着谢西暝行礼垂头道:“姑娘正在老太太跟前儿,听说小侯爷到了,让哥儿陪着请过去说话呢。”
谢西暝略一沉吟,便先打发了丫鬟回去。
“随我来。”谢西暝转身领着傅寒向内而行。
傅寒才犹豫道:“郡王,我有个疑惑,能不能斗胆问上一句?”
“什么?”
傅寒道:“就算是要去容身之处,可也不必就这么屈尊降贵的……什么外室之子,传出去不好听啊。还是说您有什么所图?”
谢西暝道:“你觉着我有什么所图?”
傅寒的心里浮现那个惊鸿一瞥的美人儿,却实在没有勇气问出口。
谢西暝却道:“待会儿见了柔柔,不许乱看,更不许肖想。”
傅寒听了这句格外的叮嘱,俨然刚才的那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很快到了老夫人上房,因为傅寒身份特殊,老太太也不像是见别人一样等着请安的,听丫鬟报说来了,已经早早地起身站着等候,柔之就在旁边陪着。
脚步声响,却见门帘搭起,不多会儿,谢西暝在前,领着傅小侯爷走了进来。
老夫人定睛一看,见小侯爷生得一表人才,心中不禁有些喜欢。
她以前听沈柔之说起过,那场风波是因为傅小侯爷“仗义明理”才消弭的,又加上是京城来的侯门贵客,当然更是闪闪发光了。
傅寒又忙上前请安,老太太垂手低头遥遥地还了一礼,含笑道:“很不敢当,小西快帮我扶起来。”
谢西暝假意一抬手臂,傅寒已顺势站了起来,老太太忙请他落座,又仔细看他的相貌。
简单问了几句话后,便又问他多大年纪,得知才十五岁,便慈眉善目地笑道:“只比我们柔柔大一岁,小侯爷真是年少有为啊。”
傅寒心一跳,鬼使神差地看向沈柔之,却见她也愣了愣。
可不出意外的,旁边又有淡淡的冷意袭来,把小侯爷萌动的心跳即刻冻死。
幸而沈柔之不露痕迹地转开话题:“那天多亏了小侯爷解围,只可惜父亲不在府内,不能及早盛情款待,失礼之处还请不要见怪。”
傅寒忙道:“姑娘……沈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沈柔之又顺势看向谢西暝:“我们小西比侯爷要小两岁,他虽不惹事,可毕竟年纪小,有什么不周到或无心得罪的地方,也请侯爷多多见谅。”
“不敢不敢,”傅寒本能地应了这句,又忙道:“小西甚好,不曾得罪过。”
而谢西暝听沈柔之说“我们小西”,嘴角才又微微上扬。
这场会见,让小侯爷觉着自己如置身于水火之中,如坐针毡。
他感觉自己多跟沈柔之说一句话,身侧那股冷意就多一份,明明正是大热天,自己却遍体生凉,甚至要瑟瑟发抖。
正想着找个借口溜之大吉,不料外头一个丫鬟满面仓皇地跑了进来,道:“老太太,大小姐,出、出事了!”
老太太吓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