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部门中有明文规定, 被动中断连接的管理员都需要在苏醒后做精神损伤等级鉴定以确认管理员的精神状态是否稳定。
但他们此行变故丛生,首先就没人能预料到“晴云”的连接体会死亡, 接着沈雨泽在回国飞机上苏醒, 抵达a国后又受到了陶英的秘密召见, 在这一连串的突变事件下,连齐敬司这样专业的精神护理师都疏忽了。
亏得韩守琪提醒, 他立即反应过来, 应声带沈雨泽前往内部的精神修复中心。
离开前, 韩守琪接到电话,示意齐敬司和沈雨泽先过去。
趁这个机会, 沈雨泽低声问齐敬司:“你和韩部长是怎么说的?”
韩守琪会提出检查, 必然是知道些什么了。
齐敬司道:“我就只告诉他你的连接体在寻找布莱克和恺的过程中受伤牺牲了,昏迷中被紧急召回国,庆幸在飞机上才醒过来……”
沈雨泽皱着眉头点了下头, 齐敬司说的内容和应付b国高层的差不多,也不知道韩守琪相不相信。
齐敬司疑惑道,“为什么你不愿告诉守琪真相?”
沈雨泽抬眼看齐敬司:“他值得信任吗?”
沈雨泽本以为齐敬司和韩守琪同仇敌忾,必然是同心同向, 他这么一问,也是想让齐敬司给自己一个安心的回答, 但没想到齐敬司竟然被他这句话给问住了。
恰在这时,接完电话的韩守琪跟了上来, 齐敬司适时缄口,不再回答。
检测结果不太理想,即使沈雨泽努力使自己心平气和,精神损伤的鉴定等级依然高达五级。
给齐敬司临时打下手的女助理看着检测报告,有点诧异此刻的沈雨泽还能如此平静。之前送回国的一个叫李鹤的管理员,精神损伤定级四级,都天天在那儿抱着脑袋歇斯底里地喊头疼难受。
齐敬司把报告递给沈雨泽,回答道:“看来你得在这里修养一段时间了。”
沈雨泽问:“一段时间大概是多久?”
边上韩守琪的面色也不大好看,似乎是没想到“沈霁云”的状况会有这么糟糕。
齐敬司道:“至少八个月。”
韩守琪抱起手臂补充解释:“这段时间你不能再执行任务了。”
按照鉴定指标,一至二级是轻度,三至四级是中度,五至六级是高度,高度损伤已接近精神分裂状态,一般情况下需要在修复中心长期静养至完全康复为止,齐敬司说的“八个月”已是最低限度,因为他考虑到这具身体才刚经历的记忆融合或许会干扰检测。
沈雨泽扫了一眼就把报告放在床边,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在这里乖乖躺八个月,他要寻找到恺的下落,要回b国去救回他的哥哥,要挖掘背后的真实目的,还要为那些水深火热中的迷你人同伴们寻求未来……别说八个月,一个周他都嫌长。
唯一让他松口气的,是住在这里能暂时地避开韩守琪,因为记忆里的哥哥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都与韩守琪同行同住,他原本还担心若是韩守琪邀他回家,他该如何应对。
韩守琪见沈雨泽微微蹙眉,以为对方不甘现状——他们此行状况百出,无功而返,以他对沈霁云的了解,对方必然不愿接受这样的安排。
韩守琪蹲下身,看向坐在检测椅上的沈雨泽,试着安慰他道:“晴云,此次局面复杂非你我所能掌控,不管如何,你都不要太自责了。如今陶英把你们紧急召回国,肯定不止是名义上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我猜他大概也开始怀疑我们了,最近这段时间,上面的人肯定也会在暗中严加留意我们的举动,你不如趁这个机会先好好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其它一切都交给我。”
一个蹲着,一个坐着,韩守琪的视线反而比沈雨泽低一些,这种微微仰视的姿态能给人一种出让权利的心理错觉,能从很大程度上缓解对话者的防备,再加上他说话时声音醇厚温柔,仿佛有种奇迹般镇定人心的力量,就连内心已经对韩守琪产生猜忌的沈雨泽听了这一席话,也差点被对方迷惑。
沈雨泽面色复杂地回视对方,反问道:“一切都交给你……你打算怎么做?”
韩守琪道:“我会想办法安排b国那边的人了解情况,有什么关于你弟弟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沈雨泽难忍不适,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这些天你不是被限制了和我们的通讯么?现在怎么又能安排b国的人了解情况?你在b国到底有什么势力,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他几乎想直接质问韩守琪,为什么要伪造病例,为什么让哥哥丧失控制权,导致攻陷他们的根据地……然而没等他接着问下去,大脑就因激烈的情绪剧烈一疼。
沈雨泽疼得弓起了身子,检测用的电极片还贴在他脑袋上,屏幕上陡然跳动的数据让齐敬司倒抽了一口凉气,齐敬司一边手忙脚乱地设定修复疗程,一面提醒韩守琪道:“他现在精神状态不稳,你先别刺激他了。”
韩守琪眉头一皱,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沈雨泽也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再次出现飞机上出现过的人格识别障碍症状,为了不让韩守琪看出端倪,他死咬牙关,不再开口。一手紧紧地扣住椅子扶手,额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沁出大颗冷汗,直到不堪重负,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昏睡间,兴许是之前满脑子都在纠结和韩守琪有关的事,沈雨泽的潜意识在脑内快速处理起与之有关的所有记忆,从他们在的管理员部门第一次见面,到停车场那一晚的开诚布公,再到长达一年的同居生活……一历历,一幕幕,如被按了快进键的影片,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播放。
当沈霁云从韩守琪口中听说他们两兄弟的真是身份时,沈雨泽仿佛能切身实地地感受到哥哥的震惊与他对事实真相的抗拒。再到齐敬司告知他,“他的弟弟”早在十二岁那年就已经溺水身亡时,那种愧罪感和绝望感更加鲜明。
它们撕扯着沈雨泽的意识,像是要在他的灵魂深处烙上属于沈霁云的印记,让他彻底地转变成为身体原本的主人……
沈雨泽无力地挣扎着,试图从那种人格争夺的窒息感中解脱,直到陡然惊醒,意识慢慢回归躯体,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不再是沈霁云。
后颈湿漉漉的全是汗,沈雨泽眼眶发酸,喘着粗气,差点被这段倒错的思念之情逼疯。
天已经黑了,沈雨泽偏头环视房间,发现自己已经被转移到了一个独立病房。
房间里空无一人,除了他,只有耳边的仪器在发出微弱的声响。
沈雨泽没急着起来,他阖上眼睛,趁着记忆还清晰,开始回想方才梦见的那段过往。
之前他无法对韩守琪下定论,是担心自己因记忆模糊而误会了好人。但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在他亲自过了一遍那段记忆后,他发现这段过往中的确存在许多无法解释的漏洞。
首先,韩守琪和齐敬司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两兄弟的真实身份以及来历,加上在哥哥问及韩守琪当初为什么帮他躲避搜查时,韩守琪说,因为他们是“旧识”,这就说明韩守琪和齐敬司都把哥哥误会成“林霄”了。
停车场那次开诚布公中,韩守琪告诉了哥哥一部分真相,并声称只要找回邹锐,就能颠覆现有的权利格局。但理论上说,寻找邹锐的计划即便没有沈霁云的参与也能够进行,如果他的存在真的如此重要,韩守琪和齐敬司为什么不早点去找他,而是要等哥哥自己摸爬滚打地进了,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才被告知真相?
比起韩守琪,沈雨泽反倒觉得齐敬司对自己的需求更加迫切与明显,因为齐敬司寄希望他能继承林霄的记忆,继续某项“计划”。只是阴错阳差,他的过错反而招致了哥哥的抵触与抗拒。但这并没有什么,有目的才显得合情合理,怕就怕没有诉求,比如韩守琪对哥哥关照更像是单方面的付出,让沈雨泽觉得莫名其妙。
其次,当沈霁云问到父母车祸真相时,韩守琪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移话题提及了的初衷和那些可怕的骗局,引导沈霁云以为他父母的死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但具体是知道了什么才招致祸害的呢?他的父母身身为残疾人福利中心的工作人员,已经是第三基地的外围员工,就算知道了关于的内幕,也不至于被伪造车祸进行改造。那些事件确实耸人听闻,却也有混淆视听的嫌疑。
仔细分析下来,韩守琪与哥哥的第一次对话,不像是坦诚,更像是心理博弈——先引导对方说出一部分内容,再根据对方所说的内容给出相应的解释。
最关键的一点是,关于六芒星反叛战的谜团,根本没有被完整地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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