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李固道,“只她不愿。”
“而陛下不想以势迫她?”
“是。”李固道,“妃嫔们都是因势所迫才来到我的身边的,我不想我的妻子也这样。若那样,于我不过一场水月镜花,自欺欺人。”
杨长源问杨怀深:“你知道的比我多,我只问你,珠珠何时入宫?”
杨怀深问:“入宫做什么?”
杨长源说:“自然是为妃。德妃之位还空着,陛下对珠珠,嗯,虽她二嫁过,李氏还生过孩子呢,不照样是贵妃之尊吗。只是咱们珠珠屈于李氏之下,怪委屈的。”
杨怀深在这事上与皇帝站一个阵营,蚌口似的:“我不知道,都是你瞎想。”
杨长源又道:“你娘又问起你新妇,咱们老拦着她不让她去看,她早起了疑心了。”
杨怀深神情一黯,道:“爹辛苦些,继续瞒着母亲吧。母亲是后宅妇人,我恐她知道受不了。”
这受不了有两层意思,一是受不了惊吓,一是受不了羞辱。
林氏一个美玉般的女郎被掳去会有什么遭遇,众人都能想得到。
杨长源想劝儿子,只还没开口,杨怀深便道:“父亲不用说了。”
杨长源只叹气。
此时,传来了高大郎的父亲称王的消息。
立伪君的计划失败后,高氏也不再费力与卢氏争大义的名分了,彻底撕下了遮羞布,自立为王。
南下潜入高氏领地的人回来了,他们折了许多人手,没能救出林斐。
“她自入了高家大宅,没有再出来过。但她活着。”李固犹豫了一下,没再多说。
谢玉璋活了两辈子,怎能不明白他含着没说的是什么。
“没关系。”她说,“活着就行。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没关系。”
李固意识到,谢玉璋骨子里其实根本不在意世俗的眼光。
她以往言行都符合世俗的道德礼法,但那其实不过是手段而已,她骨子里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
若逍遥侯府不覆灭,她可能甚至不在乎她自己。
她的人生从某个角度来说,与李固的人生可以说是逆向的。
林谘上门看望莫师,他亦是莫师子弟,执弟子礼。
莫师很喜欢看到这个弟子,当年他的兄长们也都是他的学生,他其实比兄长们更聪明,只那时他跳脱顽皮,闲云野鹤,风流公子。
“得了一坛好酒,两块好墨,三五本新书。”林谘道,“赶紧来与老师献宝了。”
莫师便笑了,师徒二人甚是相和。
待林谘离去,莫师翻了翻他带来的几本新书,一打开,犹带着新墨的香气。基本俱都是杂记、游记,其中一本叫作《漠北垂云记》,翻开来看看,记录的都是草原风情。看到“宝华公主”出现的时候,莫师挑了挑眉。
“宝华公主”这个人,在莫师的记忆中还是一个爱笑爱跳舞的小女娃。但在漠北,她没有跳过舞。她在文人的笔下,渐渐勾勒出清晰的影子。她一路走来,从宝华公主,变成了永宁公主。
莫师在世人眼中是远离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这一点与草原上的阿巴哈大国师对子民保持自己的神秘性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实际上,他们就和任何人都一样,都得吃喝拉撒,都有自己的所求。重建书院,重回朝堂,莫师比任何人都焦急。
昔日他与林谘商议这事,彼时林谘尚人微言轻,不适合在皇帝面前荐人。而莫师要保持自己在政治上的独立性,不想沾朝堂上的任何一派。
林谘道:“我知道有一人,她说的话帝王会认真听,她独立于众人之外,再妙不过。”
他说的就是永宁公主谢玉璋。
她虽是前赵皇裔,却靠着自己的功劳摆脱了赵公主的身份,成为了穆公主,以功勋立身。“永宁公主”这个身份在政治上是完全独立的,皇帝既给她这身份,便是将她与前赵皇室割裂了开来。
正如林谘所说,非常的妙。
后来的事情果然很顺利,莫师重新回到了朝堂上。
谢玉璋的这份情,莫师放在心里,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莫师合上《漠北垂云记》,轻轻拍着封页,微笑。
李固去了西山洛园,告诉谢玉璋:“此物于百姓极是有益,工部已经在做计划,明年先在京畿道、河东道、山南道选几个县试种,若顺利,后年便推广开去。”
谢玉璋说:“你心中有数就可以,我今年收的,一半留作绵絮,一半纺织成布,月底前就能弄好了,你都拿去,试用一下。这絮不及丝绵贴身好看,但保暖性是极好的。纺出来的布也结实耐磨。”
“好。”李固道,“只云朵花这名字实在不提气,莫师造了个新字,给它起了个新名,叫‘棉’。木字旁。”
谢玉璋使人研墨,李固把这个新造出来的字写了出来。
谢玉璋掩袖笑道:“字比以前好看了呢。”
李固道:“我苦练过了。”
谢玉璋又笑。
李固无语,磨牙道:“你比我写得好看?”
谢玉璋含笑,握住了他执笔的手,写下了这个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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