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会不会太尬了。”他想象了一下自己结结巴巴、对方努力听懂的画面,开始脚趾抓地。
教练:“怕丢脸?我跟你讲,学语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不要这张脸!想当初我学中文,脸都丢到太平洋里被水冲走啦!”
程平:“。”
教练一指餐厅门口:“让我们看看你的决心,从导演开始。”
导演刚走进来,身边还跟着个李柏奚,俩人正讨论着什么。
李柏奚比程平早来半个月,久别重逢,未语先笑:“早。”
导演顺着他的目光瞧见了程平,打了声招呼:“太棒了,我能看出你的减重成果。”
程平张一张嘴。他实在不想当着李柏奚的面露怯。
教练在一旁用中文悄声鼓励他:“不要脸!”
李柏奚:“?”
程平一咬牙,努力在脑内搜寻词汇:“我……当了一个月的素食主义者。”
他挤出来了!
导演面露欣赏,捧场道:“天呐,肯定很艰难。”
他原本对程平最大的疑虑就是台词,此刻见对方如此敬业,一开口进步明显,顿时信心大增。
程平长出一口气。
他知道教练是对的,想在短期内改善口语,唯一的方式就是豁出脸皮。
于是开拍第一天,李柏奚发现,记忆里那个不合群的小刺头,变成了一只满组乱飞的花蝴蝶。
程平跟摄影聊天气,跟场记聊晚餐,跟群演聊家乡。来者不拒,满脸诚恳,说到忘词处还会努力比划。
剧组成员纷纷表示没见过这么热切的社交达人。
李柏奚趁着补妆时问他:“这是哪一出?”
程平双目无神:“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李柏奚听懂了,失笑:“我还以为你突然转性了呢。”
他默默观察了几天,发现只有两个人逃过了程平的魔爪。
一个是出演画家的那位文艺片男神。此人名叫埃尔伯特,长着一双忧郁的碧眼,自带封闭而疏离的贵族气质,一看就不是能跟同事打成一片的人。
自从看过剧本里俩人的亲密对手戏,再一见埃尔伯特那张俊脸,李柏奚心里就埋了根刺。
程平:“他呀,聊不起来。说三句答一句,那假笑,一看就是老装x犯了。”
李柏奚虚情假意道:“也许只是内向。”
看来明天做造型时不用给他弄丑了,李柏奚心里发了慈悲。
另一个被程平绕开的就是那副导演了。
按理来说,电影都开拍了,副导演在选角上的私心也就不存在了。他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都只是混口饭吃,没啥好过不去的。
但是偏偏人家就是看他不爽。
副导演在工作上跟程平交集不多,但只要遇上了,就没好事发生。
他总是装作听不懂程平的英语,微笑着重复“抱歉请再说一遍”。
如果由他负责带演员去某地,他就会在半路找理由走开,只给程平指一个方向,这方向还多半是错的。
如此种种,单拎出来都不是什么大错漏,算准了程平无法跟他较真。
程平对此人扑面而来的恶意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知道的是,副导演在跟剧组的女场记约炮。
每当程平跟场记尬聊练口语时,边上角落里都站着一个表情阴郁的副导演。
副导演为此责备过场记,却被她狠狠嘲笑了一番。作为报复,她更殷勤地撩拨程平给他看。
于是程平在毫不知情时成了工具人,又成了眼中钉。
这副导演是导演的老跟班了,跟着混了无数剧组,深得导演信任。他知道程平为难不了自己,所以行事愈发嚣张。
程平只恨人在异国他乡,语言又没学好,想抓着人对喷都没底气,只能咬牙忍着。
这一天,剧组终于等到了理想的阴雨天气,临时调整日程表,决定拍摄弘的母亲的葬礼。
葬礼很简陋,女人生前职业不体面,导致仅存的亲戚都拒绝出席。所以只有画家帮着弘安葬她。
此时的画家已经靠着一幅弘的肖像画一夜成名,正在努力挤进名流。他是悲伤的,也是满足的,因为弘失去了母亲,切断了与这世界的最后一道血脉联系,从此只能投入自己的庇护。他拿手帕擦擦眼泪,颇为郑重地接下了保护者的角色。
而弘,只是一语不发,木然地注视着棺椁入土。
或许是因为拍着文艺片,导演给程平的指示相当抽象:“你脸上的悲伤太实了,像是一个幸福的人乍逢变故。但一个饱受摧残的少年,不会这样表达绝望,他的表情应该比云更轻。”
程平想不出比云更轻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