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老仆开口道:“邓将军也是要劝侯爷弃城吗?”
“一座破城而已,你家侯爷为何恋恋不舍?大家一块回京解释清楚,陛下肯定会谅解的。”
“侯爷说了,将近三年的心血不能白费,而且这也不是破城,此城一失,西域诸国肯定会投降敌军,神鬼大单于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占据大楚的西部屏障。匈奴骑兵由北方大举南下,西方敌军经由西域不停叩关骚扰,大楚两面受敌,更难支撑。”
邓粹转身对申经世说:“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申经世急忙上前,“可虎踞城根本守不住,总共几百名士兵,粮草也不够……”
屋里的老仆抢道:“人少了,粮草反而足够,挨过冬天,朝廷知道咱们还在坚守,肯定会派人支援。只要虎踞城还在,敌军就不能大举进入西域,对大楚利莫大焉。”
申经世恼羞成怒,又上前几步,“西域皆是反复之国,楚军孤守虎踞城于事无补,张将军想给孙子赎罪,别拿大家的性命邀功,邓将军是此地主将,他的命令大家都要服从。”
“侯爷说了,他只服从圣旨。”
申经世无奈地摇摇头,向邓粹道:“就是这么固执,也不知是张将军本人的意思,还是那个老仆在使坏。”
邓粹挪开两步,招手示意申经世过来,小声道:“事情既已至此,莫不如……”
申经世探身问道:“莫不如什么?”
邓粹一挺身,拔出腰刀,再不多说,一刀砍下,申经世人头落地,至死也没反应过来。
屋内屋外全都大吃一惊,尤其是一群楚兵,更是惊惧莫名,邓粹此举实在太出人意料,他甚至没带西域士兵,只身一人与申经世来劝张印,居然就敢当着众人的面动手。
邓粹漫不在乎地收起刀,说:“再有提议弃城者,与申经世同罪。”
没人敢吱声,可是也没人领命。
邓粹大笑道:“瞧你们的鬼样子,十万敌军围攻,我都能逃回来,还守不住一座虎踞城?你们看看我,像是要死之人吗?邓家单传,就我这么一个男子,以后回大楚,我可是要传宗接代、封侯拜相的,在虎踞城,我只立功,不送命。”
邓粹神采飞扬,没有半点败军之将的样子。
申经世已死,楚兵群龙无首,一下子被邓粹气势所折服,终于有人开口道:“怎么守城?”
“敌军兵多势众,可这里是昆仑山,前后百里之内没有人烟,更没有粮草供应,敌军来得越多,坚持的时间越短,咱们什么都不用做,轻轻松松就能熬过这个冬天。我敢保证,敌军只会派人来查看情况,城里无人,他们趁虚而入,城里有人,他们根本不会发起进攻,若是说得不准,我砍下自己的人头,让邓家就此绝后好了。”
邓粹胸有成竹,楚兵受到感染,再没人发出疑问。
大厅里吃饭的西域士兵也出来了,全都聚在邓粹身边,他们经历过一次惨败,十人九亡,对率领他们出征的将军却没有任何怨言,没人逃跑,反而都露出一副愿意为邓粹拼命的神情。
“都去睡觉吧,天大的事情明天再说,等等,先把尸体抬走,待会和地面冻在一起,可不好收拾。”
几名楚兵过来抬走尸体,其他人散去,邓粹转身又来到门前,“再不开门,我就真放火烧啦,到时候就说你家侯爷与申经世勾结,意欲献城投敌……”
门开了,老仆走出来,脸色苍白,“那可是朝廷封的西域都护。”
“我还是朝廷封的将军呢,没事,邓家儿子少,女儿多,大不了再向皇帝献一个妹妹。”
张印也出来了,脸色也很苍白,不是受惊,而是因为又冷又饿。
“饿了?”
张印点头。
邓粹亲自扶着张印去往大厅,那里还有剩下的酒肉。
邓粹看着张印吃东西,对老仆说:“你也别看着了,吃吧。”
张印吃得不多,问道:“你……”
“我遇上了西方敌军,把他们打败了,没想到匈奴人突然出现,而且数量不少,我没打过,但是逃了出来,绕了一个大圈,总算回来。后面还有一些散兵,加上城里的楚兵,估计能有一千出头,足够守城了。”
“缺、缺口。”
两人共事多时,张印一开口,邓粹就明白他的意思,“不用修了,就留在那吧,我敢保证敌军不敢进攻。”
张印不是普通士兵,一句保证打动不了他,又问道:“万一呢?”
邓粹笑道:“万一天崩地裂呢?万一明天山就倒了呢?万一突发恶疾呢?该准备的时候做好准备,该死的时候——那就笑着死吧,哭没用,怕也没用。你说得对,虎踞城不能丢,我跟西方敌军打过,他们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咱们坚守,就是大楚在坚守,咱们撤退,就是大楚在害怕。要说守城的最大用处是什么,那就是告诉敌军,大楚寸土必争。”
张印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喝冷酒、吃冷肉,身边的老仆却没胃口了,原来邓将军所谓的保证并非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