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不饿,不过她坐了一天的马车也确实累坏了。
一行人下了马车,要了两间二楼的厢房,三兄弟一间,姚氏一间。
姚氏自己没吃什麽,给房嬷嬷和随行的下人点了一桌饭菜。
屋子里闷得慌,她恰巧有点又想如厕,便去了趟一楼后罩房的恭房。
出来走向大堂时,忽然一道男子的声音叫住了她:「瑶儿?」
这声音姚氏许多年没听到了,却仍是一下子认了出来。
姚氏面色一变,怔怔地转过身来。
「瑶儿,真的是你!」
一名身着藏青色衣衫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约莫三十多岁,生得眉清目秀、丰神俊朗,身材不如顾侯爷魁梧,却也身形高挑。
姚氏有点儿回过神来,但在男子靠近自己的一霎,她还是克己复礼地往后退了几步。
男子的神色一暗,随即讪讪道:「我唐突了,这麽多年没见你,一时激动,差点忘了礼数,请你恕罪!」
他说着,拱手做了个揖。
姚氏侧身避了避,没受他的礼:「你不要这样。」
男子眸光复杂地看着姚氏:「瑶儿,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我听说你嫁进定安侯府了,侯爷他待你可好?」
姚氏垂眸道:「我很好。」
男子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你这麽说我就放心了。」
随后二人都没话,现场一度十分尴尬。
姚氏捏了捏帕子,道:「我要走了。」
「啊……」男子的眼底划过一抹失望,「我娘她常问起你。」
姚氏的步子一顿。
男子苦涩一笑道:「其实这些年我也成亲了,有了自己的妻儿,对不起。」
姚氏闭了闭眼,道:「当年是姚家先退亲的,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不必自责。」
男子难过地说道:「我娘她年前中了风,之后就不大好了,最近总浑浑噩噩的,嘴里念着你的名字。」
两家素有来往,姚氏与男子的亲事很早就定下了,男子的娘亲很是满意姚氏,每天都盼着这个儿媳妇能够早点过门,说一定把她当亲生女儿来疼。
可惜这门亲事终究是被搅黄了。
与其说是顾侯爷的欺压,不如说是姚家的蓄意巴结。
怒过、恨过、也懊恼过,如今都已归於平静了。
「你……」男子为难地挠了挠头,「这麽说可能太唐突了,我也确实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不过既然碰见了,我还是想问你一声……你能不能去看看见我娘最后一面?」
他娘快不行了,大夫说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可他娘一直一直不肯闭眼。
他娘痛苦,他也难受。
他看向姚氏,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这个做儿子的没给她一天荣华富贵,我不想临了了却连她的一个心愿也满足不了……」
姚氏与他毕竟有过婚约,按理是该避嫌的。
不过他的母亲确实曾对姚氏视如己出,那是一个很慈祥的妇人,姚氏至今想起来都能感受到心头的那股温暖。
如果当年是嫁给了他,她的日子或许和现在很不一样吧。
「你家住哪里?」姚氏问。
男子眼睛一亮:「你答应了吗?」
姚氏顿了顿:「我考虑一下,不一定会去。」
「啊,没、没关系的,去不了也没关系!我住清月区清风大街……」男子报了自己的住址。
姚氏没料到他会住在那麽贫穷的地方。
「我先走了。」姚氏对他道。
「诶!你、你慢走!」男子激动地目送姚氏。
姚氏进入大堂上了楼。
那边,顾家三兄弟吃完了,一行人坐上马车回府。
姚氏先去顾老夫人那边复了命,听说这一路没出什麽岔子,顾老夫人很欣慰。
顾侯爷让黄忠回府给姚氏传话,工部与兵部起了点冲突,顾侯爷这会儿正在工部处理紧急事务,可能今晚都回不来了,让夫人先歇息,不必等他。
姚氏在屋里心绪不宁。
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甄氏,她曾经的未来婆婆。
「房嬷嬷。」
「夫人,怎麽了?」房嬷嬷打了帘子进来。
姚氏披了件外衫:「准备马车,我出去一趟。」
「这麽晚了,夫人要去哪儿?大小姐和小公子这会儿也该歇下了。」房嬷嬷以为姚氏是要去碧水衚衕。
姚氏道:「别问那麽多,找个口风紧的车夫。」
房嬷嬷张了张嘴:「……诶。」
姚氏乘坐马车来到甄家。
她叩响掉了漆的院门。
「谁呀——」
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姚氏没说话。
院门嘎吱一声开了,走出一个衣着朴素、形容早衰的女人,妇人的年纪与姚氏一般大,可看上去比姚氏老了十岁不止。
姚氏猜测着她的身份,张了张嘴,正要说自己是谁,就听得女人扭头对屋里道:「当家的,有客人来了!」
甄平快步走了出来。
见到姚氏,他先是一惊,随即喜色地走上前:「外头冷,快进屋烤火!」又对夫人道,「是侯夫人。」
妇人冲姚氏欠了欠身。
姚氏微微颔首。
很显然,妇人早听说过姚氏了,她识趣地将洗了一半的衣裳从前院端去后院,之后再没在姚氏跟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