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节(1 / 2)

檀郎 海青拿天鹅 2636 字 6天前

我张了张口,只觉那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不是自己:“我……我知晓。”

公子目光定住。

我忍着面上的烧灼,小声道:“我也只想与公子共度此生。”

那双眸中的期待之色登时化为热切的惊喜,似乎能将人熔化。下一瞬,我和公子之前的那张小案倏而被推开,公子拉过我的手,一把将我揽入了怀中。

“霓生,霓生……”他紧紧抱着我,却又似小心翼翼,用嘴唇亲吻我的发际。

我在他的怀中闭了闭眼睛,片刻,却将他推开。

公子露出讶色。

“公子,”我咬了咬唇,道,“可我不会回雒阳,也不可与公子成婚。”

公子面色微变,盯着我:“为何?”

我说:“公子可还记得王璪?”

公子看着我,目光一动。

我知道他记得。

王璪,字季宝,出身琅琊王氏,算是桓瓖的表叔。在大约十几年前,公子刚刚成名的时候,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士的人,就是王璪。

那时,他跟公子一样,无论才情相貌,皆为人称赞。仕途亦平坦顺遂,年纪轻轻,已经做上了五品的官位。当然,他不似公子一般命运多舛,背个二十五才能成婚的恶谶,以致孤身至今。王璪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娶妇,乃是个名门闺秀。但这位妻子在成婚数年之后就离世了,没有留下儿女。先帝对王璪很是喜欢,曾想将他召为驸马,但王璪口称得病,将皇家的面子推了。没多久,却传来了他与府中一个侍婢好上了的消息。本来贵胄子弟被传出这样的事也没什么,有两三个妾侍乃是人之常情。但王璪却与别人不一样,不但将那侍婢放奴抬籍,还要将她娶为妻室。

这事轰动一时,但却并无善终。不仅王璪的父母激烈反对,其他族人亦不同意。王璪没有屈服,据理力争,最终还是将那女子娶进了门。为此,王璪付出了极多。首先,王璪的父母和其他族人皆引以为耻,与王璪断了往来。其次,是声名,王璪为世人所议论,为许多士人所不齿,各种聚宴不再邀他,那名士的雅号也不复。再次,则是他的仕途。因得此举,王璪得罪了先帝,没多久就被革了职,此后再不曾入朝。王璪登时失去了一切,而他的妻子也因此郁郁寡欢,没过几年,便生病离世,香消玉殒。王璪从此心灰意冷,不再留在雒阳,到钟南山中隐居去了。

“公子,”我说,“我若与公子成亲,公子便会像王璪一般,触怒许多人。公子如今的一切,亦会似王璪一般为世俗所夺。此乃其一。其二,我当年,就算不曾惹下许多事端,也会离开雒阳。公子,我祖父一向希望我在田庄中安度一生。虽我如今不可回淮南,但我既然从雒阳出来,便不愿再回头。就算有公子在,当年的那些找我麻烦的人也仍然不会放过我。”说着,我看着他,“公子也知晓这般道理,故而公子一路来此皆极力隐藏行踪,不敢给我惹祸,对么?”

公子的目光仍炙热,但已经变得冷静。

“不假。”少顷,他却莞尔,“霓生,我并不想让你回雒阳。”

我诧异不已。

“霓生,”公子叹口气,“你离去之后,我虽努力加官进爵,却愈发明白你当年说的与我不同路是何意。”他注视着我,“只要我仍是那雒阳名门的桓皙,便永远不会与你同路,且官爵越高,便越走不到一处,对么?”

心中倏而像被什么塞了一下,我没有答话。

公子没有放开我的手,继续道:“我得知你的下落之后便已经想好,只要你愿意,我便将官爵都辞了。你去何处,我就去何处。”

我听着这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我有些结巴,“可公子的志向……”

“如今朝中局势平稳,圣上虽时日不多,但太子宽仁,代理国政并无不妥,想来就算山陵崩,亦不会有大乱。”公子的神色意味深长,“霓生,无论有无我在,他们都会继续争斗下去,与我无妨。”

第138章 定情(下)

公子的掌心温热, 似乎怕我不答应或者一下走开, 紧紧地将我的手裹在其中。

就像三年前。

“此事, 三年前公子就与我说过了。”我说。

“嗯。”公子道,“我那时又信你胡诌了一回, 此后再不会了。”

我无奈而笑。

公子说得没错。我和他之间, 所谓的可选之路,本来就没有。他走得越高, 我们二人离得就越远。何况我现在还是一个不可为人所知的人。当年说的那些话, 也不过是为了将他安抚下来。

公子不是愚钝之人,不会总被我糊弄着。如今再见面, 他已经明白了过来。

“公子。”我叹口气,道, “公子怕我从此又躲起来不见公子,是么?”

公子愣了愣。

“我虽身在海盐,朝中之事却知晓一二。如今虽看着一切顺遂,却已是危如累卵。”我说, “否则,子泉公子与司盐校尉怎会来吴郡整治盐政?国库连年空耗,基业已是千疮百孔。若我未料错,圣上此番派公子去会稽郡, 并非只是为了吊唁, 亦是为了试探。朝廷疲敝, 而各地诸侯富可敌国, 虽先帝以来仿效前朝行推恩之制, 却软弱无效。朝廷若想自救,唯有强行削藩。会稽王乃是诸侯之中最强之一,如今会稽王去世,乃是最好的时机。想来公子虽去吊唁,但并未带去朝廷封王世子为新王的诏令,可对?”

公子眉间的讶色终于沉凝下来。

他没有否认,唇边再度牵起一丝苦笑。

“我还是小看了你。”他说罢,却神色认真,“霓生,可我方才所言皆发自肺腑。只要你愿意,这些我皆可不去理会。”

我摇头:“就算公子不理会,他们便会放过公子么?别人不说,便说长公主与主公。他们虽允许公子离开桓府,但公子要出走,他们绝不会愿意,就算上天入地,他们也会将公子找出来。此乃其一。其二,公子就算随我离开,有朝一日天下倾覆,公子可会坐视?”

公子目光一紧,正要说话,我道:“公子且听我说完。”

我抽出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公子与我既心意明了,今后我便不会再躲着公子。公子熟读兵法,知晓攻防之道。凡守城者,上策乃主动出击,破敌于城外;下策才是守城,顽抗消耗,看谁撑到最后。而一旦弃城,则为溃败,连对策都算不上,唯任人宰割罢了。你我之事亦然。公子若随我一道出走,说好听些是出世隐逸,说得不好听,则恰如溃兵弃城。你我未做错一事,余生却要似做贼般避人目光,连名姓也不敢提起,这般活法,非公子之道,亦非我道。”

公子看着我,神色起了些变化。

“可你先前也在躲避。”他说。

“我先前虽躲避,但一直在寻机重拾身份。”我说,“假以时日,我仍会顶着云霓生的名姓,光明正大地回到田庄中。”

公子问:“如何重拾?”

这个问题问得甚好,轮到我苦笑:“现下我仍无主意。”停了停,我补充道,“但有了时机,我就会回去。”

公子没有问下去,目光平静而深邃。

“我会帮你。”过了会,他说。

我诧异:“如何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