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2 / 2)

七宝姻缘 八月薇妮 6302 字 10天前

裴宣洞察明白,瞧她一提起张制锦便神情恍惚,即刻不再说这个。便道:“方才我看你在荡秋千,可务必小心些,摔了不是好玩的。”

七宝笑道:“裴大哥,我不会再摔着了。”

说完之后,七宝突然疑惑:“我爲什么说‘再’呢。哦对了……之前同春说我摔过一次,可是我怎么不记得了?”她擡起小拳头敲自己的脑袋。

裴宣忙制止了她:“七宝,想不起来的事情,就别去着急想了。好不好?”

这句话正中七宝心意:“好啊好啊,裴大哥你不知道,我只要用力去想事情,头就会疼得跟裂开一样。”

裴宣点头:“那以后就不用勉强了。横竖七宝不管什么样子,都是最好的。”

七宝笑道:“是吗?裴大哥,你真会哄人开心,所以我说三姐姐有福嘛。”

那边儿苗夫人正缓了一口气过来,猛然间听到这句,心头又是一堵。

裴宣却只是不置可否的微笑:“是吗。”

七宝认真道:“当然了,三姐姐能嫁给裴大哥,实在是我们之中福气最大的了。”

裴宣依旧笑的温和,暗中却有一根针刺入心底。

裴宣离开暖香楼的时候,同春已经将他的飞鱼服收拾妥当,叠的整齐双手献上:“侯爷。”

“多谢。”裴宣举手拿了过来。

望着上面的蟒形刺绣,想起先前七宝看到飞鱼服时候异常的反应,裴宣问道:“七宝她……这段时间内都说了些什么话?”

同春冲疑道:“也没什么。”

裴宣看向她,微笑道:“是因爲你跟着七宝去了张家,又嫁给了张侍郎的小厮,所以如今也事事都听他的了吗?”

同春脸上一红,却忙摇头:“不是的侯爷,我……”

裴宣说道:“我并没有恶意,你爲何要跟我隐瞒?”

同春咬了咬唇,终於说道:“侯爷,请恕我、恕我大胆,我们姑娘如今虽然、有些神志不清的……一见九爷就吵吵嚷嚷,但是……我是跟着姑娘身边的,是最知道她的心意,她其实……最喜欢的人只有九爷。”

同春说到最后,眼中已经涌出泪来。

裴宣却仍是神色平静:“是吗,我也并没有说不是这样啊。”

同春一惊:“侯爷?您既然知道……又何必跟九爷置气呢?”

裴宣笑道:“七宝喜欢谁都好,我不在乎。我喜欢她,这就够了。”

同春脸上露出骇然之色:“侯爷!”

裴宣若有所思地说道:“而且,你不觉着,七宝现在这个样子,跟张侍郎脱不了干系吗?她爲什么独独对他那么抵触?若不是他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七宝会如此?”

同春眼中透着焦灼:“我……我不知道。但是……”

“不必说了,”裴宣制止了她,温和地笑道:“好好照看着你们姑娘,我改日再来探望。”

他说完之后,挽着袍子去了。

同春回头望着裴宣离开的身影,方才他温柔而笑的模样,像极了当初那个温厚敦和的永宁侯。

但是同春心里明白,记忆中那个与人爲善,毫无锋芒的裴宣,已经再不可能回来了。

现在就算他仍是笑的如昔,却也透出了一股骨子里的清冷跟苍凉。

***

天越来越热,京城也变得越发拥挤,随着二十五日的临近,每个人的心情都激动非常,犹如什么盛大日子将来临一般。

但也有许多人坐不住。

这日,周承沐找到了吏部。

堂官向内通报,请承沐到厅内等候,大约一刻钟后,张制锦才从内而出。

两人叙话落座,张制锦问道:“三爷亲自前来,可有要事?”

“是有一件,”周承沐如坐鍼毡,相比较而言,对方却依旧是泰然自若,彷佛无事发生般。承沐对张制锦的钦佩到达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忙凝神道:“九爷,我就不藏着掖着了,眼见明儿就是二十五,但是石先生还是没有消息,我想他也许……真的不知道,也许有什么意外,难道真的要把那副传世的名画白白地烧了?更是暴殄天物,也於事无补,九爷不如……就取消了明日之约吧。”

这些日子来,早也有些相识的人探听出内情,因爲张制锦难见,所以纷纷找到了周家的人,请他们劝说张制锦不要做那种暴殄天物之事,若真的做出这种焚琴煮鹤毁坏稀世奇珍之举,简直是将遗臭万年。

张制锦的反应仍是平淡:“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何还能出尔反尔。”

周承沐满心叫苦,忖度半晌,终於又道:“九爷,有一句话我一直在心里,不敢说出来,但是……”

张制锦道:“请说无妨。”

周承沐犹豫半晌,攥紧双手鼓起勇气说道:“妹妹的病,真真的古怪离奇,不发作的时候跟好好人一样,但是偏偏见不到你,我想,她这病未必能够好了,九爷……正当盛年,前途无量,不如、不如……”

周承沐冲疑着,那句话重若千钧说不出来,只是频频地打量张制锦。

张制锦盯着他,早就明白了:“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府内的意思?”

此刻张制锦心中所想的,当然还有另一个人。

周承沐叹气说道:“实不相瞒,太太先前跟我说起来,太太自然很看重你,但是怕妹妹这样,未免连累了九爷……所以才忍痛……”

“既然这样,不必。”

“啊?”

张制锦淡然道:“我曾经在我们府老太太跟前说过,执子之手,当不离不弃,不管七宝如何,她依旧都是我张某人的夫人。我也绝不会放手。”

周承沐盯着他,眼中闪闪烁烁,又是感动又是喜悦,半晌,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九爷……妹妹、妹妹是三生有幸,遇到了你……”

张制锦听到“三生有幸”这句,才微微一震。

是吗……真的是这样?

自他从七宝的只言片语之中,慢慢摸索到让她深深恐惧的那个“噩梦”的雏形,他也不由地怀疑起来。

遇到了自己,到底是七宝的幸还是不幸。

***

烈日炎炎,天气晴好。

焚画的约定之期,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几乎人满爲患,除了那些知书好画之人外,就连目不识丁的平民百姓,也因听说吏部侍郎不知何故竟要烧毁一副价值连城的名画,大家惊叹之余,纷纷争先想要一睹爲快。

日影上移,长街上响起得得的马蹄声,两侧各自有三匹马开道,中间护送着一顶八人擡轿子,其后,则是一辆马车。

大家纷纷自动让开两侧,队伍越过人羣在祥龙街口停下。

马上的骑士翻身而下,恭迎轿子中的人。

那人微微躬身自轿内走出,身着银灰色的长衫,皎然似玉树临风。

此人生得面容端秀,气质清贵,通身的风流俊雅,一看便知不凡,自然正是张制锦。

而在他身后,两名随从自马车中擡出了一个不算很大的紫檀木箱子,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张制锦目不斜视,迈步进了前方的樊楼。

随从也擡着箱子紧随其后,周围围观众人指点着,议论纷纷,都猜出那箱子里装着的,必然就是那副《千里江山图》了。

这时侯,樊楼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京城的耆老名宿,高官显贵们,大家寒暄之后,却又不约而同地开始劝导张制锦。

被许多高人前辈围在中间,张制锦却仍是不爲所动,眼见午时将到,他负手上了三楼。

两名随从亦擡着箱子亦步亦趋。

众人纷纷跟上,来至三楼,随从们将箱子放在桌上,张制锦上前亲自打开。

里头极大的一个卷轴。

众名士在旁看着,这会儿不约而同地都屏住呼吸,只静静盯着看。

张制锦擡手将那副画作取出,向着旁边递出。

在他旁边站着的是当世画坛第一的范大家,见状慌忙擡手接过来。

张制锦后退,将画卷的另一侧递给身后的小厮洛尘,洛尘忙小心翼翼接在手中,继续往后退去。

这幅《千里江山图》,画如其名,长达三丈开外,若不是这樊楼地极宽敞,也是无法展开明白看的。

围观众人纷纷后退,随着这幅名画的展开,眼前崇山峻岭,明丽惊艳,千里江山烁烁一一令围观之人彷佛在瞬间人在画中,无法自拔。

是真是假,在场的名宿们自然能看得出来。

早就听闻这画大名,但一直不知在谁人手中,更是不曾亲眼目睹,其中范大家年逾古稀,却也是第一次见,一时之间老怀欣慰,同时老泪纵横,情难自已。

此刻楼下百姓以及一些不能进楼观看的,亦开始鼓噪。

张制锦一擡手,身后随从上前,从范大家手中接过画的一端,跟洛尘不约而同往前一步。

於是,在樊楼三楼之上,这幅千里江山的惊艳图画,终於出现在了京城百姓们的面前。

就连不懂点墨的贩夫走卒,乍然见到这样的绝世图画,却也忍不住隐隐有沉醉其中之意,就彷佛此时所站的并非喧譁闹市,而是在羣峯之巅,众山环绕的壮丽山河之中。

就在众人或欢呼雀跃,或屏息凝神的时候,在樊楼的对面楼中,有个苍老的声音沉沉响起:“他真的是太能胡闹了。”

旁边一人道:“皇上若不喜,现在去阻止还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