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一皱眉头,在门口站住了,顾东阳的警告竟然生效,里面那一家子,一个个都吱吱唔唔不说话,倒是那个闲在家里的大儿子,对妈妈看中的小姑娘特别不满意,听见人家闯上门,嘴里骂骂咧咧,一句话好话也没有。
顾东阳从小护苗苗,苗苗是小妹妹,小妹妹被人说三道四,被他听见火气直往上冲,那一家儿子冲出来,被顾东阳一把掀在地上。
程先生听见动静不对,赶紧返回去拉架,那一家两个男人都出来了,女人在后面叫骂,只有小姑娘缩在门板后门发抖。
顾东阳一个打两个,竟然不吃亏,他打架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经验,半点也不含糊,伸手就是要害,何况又加了一个程先生出场.
他嘴上劝架,叫他们不要打,有话好好说,拳头出去倒正中人家,顾东阳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拉偏架,咧嘴笑起来,还没开心一下,脸上挨了一拳头。
声音闹得太大,邻居们都出来看,苗苗也探头出来看,她刚刚泡了茶,一伸头就看见顾东阳跟程先生两个在底楼小天井里面打架,蛋饼车也推翻了,连隔壁麻辣烫的大铁桶也倒掉了,“哐哐”两声巨响,她轻叫一声奔下楼,发急叫道:“新东阳,你在干什么!”
顾东阳本来龇着牙,听见苗苗下来笑一声,邻居涌进来有拉架的,蛋饼女人不依不饶,举着手机叫:“报警报警,没有王法了!”
苗苗一个头两个大,一看就是顾东阳上门寻事,一家子这时候应该在补觉,今天放假,家家户户都在,顾东阳这个架,打得一条弄堂都知道了。
她赶紧过去看,眼角有点擦伤,掏出纸巾给他按上,又去看程先生,他倒没事,只手上红了,苗苗跑上去拿医药箱,给顾东阳擦红药水,又打上一块胶布,就听见那个女人在嚎啕,苗苗问他:“你干什么跟人家打架?”
背后那些风言风语,当事人自然没听见,可是话传话,一条弄堂才多大,从东面刮到西面,风力从三级变成五级,顾奶奶生病不在,舌头底下压一压,传的就不大好听了。
顾东阳不愿意告诉苗苗,眼看苗苗还想去跟人家道歉,一把拉住她:“别去,一顿生活一吃,人就老实了。”
苗苗摸不着头脑,几个老邻居却探头出来:“苗苗不要管,你回家去罢。”警察一来肯定要问,为了什么打架生事,蛋饼女人报了警,他们也报了警,二十九号的程先生先反应过来,请人打了电话。
苗苗怎么肯回家,一个顾东阳就算了,他好像从来没长大,离开幸福里的时候多大,现在回来还多大,可程先生怎么也掺和在里面,苗苗看看他,程先生拿手帕压住手,刚刚只是红,现在才看见有细小伤口,大概是扣子衣服刮出来的。
蛋饼女人不依不饶,一看见警察进门,坐在地下大声嚎啕,刚才是干嚎没有眼泪,现在哭得伤心欲绝,好像死了爹,抱着警察的大腿,民警被她这么一搂一抱,差点当场摔跤。
这趟警察局不去也要去,派出所来了两个人,先问了一下,把当事人和第一目击证人程先生,都一并带了回去。
女人叫得夸张,又是杀人又是要命,反而被民警训一顿,让她安静回去做调解,苗苗一定要跟着,顾东阳叹两声:“你管什么管。”苗苗怎么能不管,顾奶奶还要医院里,知道孙子打架伤了眼角,血压又得高:“不管怎么样,打架都不好!”
她觉得程先生是受了连累,跟他小声道谦,他看着就斯斯文文的,哪里在会打架,程先生刚才听了百来句那女人怎么骂苗苗,这时候用手帕包住手,对苗苗笑一笑:“打架是不好,这一架打的好。”
第24章 七日瘦身汤
苗苗从小就是乖小囡,不说派出所了,上学的时候连老师办公室都没进过几回,她不是出类拔萃的学生头,也不是捣蛋鬼,从小就中游一直中游到大学,安安稳稳毕业工作,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顾东阳的事儿闹进来了,派出所的小民警看看打架的几个人,一看就知道是邻里纠纷,这种事情应该交给居委里弄来调解。
既然打了人报了警,就把这些人一车都带回来,问清楚谁先动的手,为了什么起了纠纷,卖蛋饼的女人声音从里响到外,然后卖麻辣烫的来了,他要卖蛋饼的人家赔他的铁桶,今天没法出摊做生意,亏本的钱也要赔。
苗苗跟程先生算是目击者,坐在外面走廊的木头椅子上,苗苗很不好意思,觉得麻烦了程先生,没料到程先生会说这么一句话。
他拿格子手帕包住手,看出苗苗紧张:“没有关系的,你不要在意。”说着一只手抖开手帕想要两边裹起来打个结。
被苗苗接手过去,抖方手帕叠成三角型,替他两边包起来,在掌心上打了一个结,幸好不严重,回去擦点药就会好的。
倒是顾东阳,嘴里嘟嘟囔囔了好几句,说这家人连打架都没规矩,小混混都知道,打人不打脸,他出手那几下,没一下打在脸上,却都是要害部位,让人疼得站不起来又没地方说,下半身难道还要脱成警察看一看。
苗苗埋怨了他好几句,等知道了原因,她不说话了,顾东阳胳膊上也挨了苗苗好几下,觉得颇有点奇异,从来都是小妹妹的,一叉腰竟然有了母老虎腔调,他咧咧嘴巴:“小老太。”
大概是听的太多,苗苗说起顾东阳来,跟顾奶奶是一个口气,骂是在骂他,其实还是觉得不值得,干什么就为了这个跟人打架:“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她说的再难听,不听就好了。”
程先生坐在一边搭着手,听苗苗絮絮叨叨,像教训小朋友那样教训顾东阳,顾东阳想抽烟,想想这是在派出所,墙上贴着禁烟标志,烟都拿了出来,又塞回去。
“你能听反正我不能听。”这女人话说得极难听,把他跟程先生一起骂进去,跟苗苗有来往的男人只有他们两个,说她人胖归胖,倒有手段,说不定正好碰到两个男人喜欢吃油腻。
这话说得刻毒又恶心,顾东阳从来不是个软和性子,不让他听见就算了,让他听见了就不会忍气吞声:“你是温吞水,我不行。”
苗苗被他说的没脾气,跟这样的人吵架才是不值得,她的性格跟苗奶奶一样,不发愁不动气,想不明白顾东阳怎么有这么多火性头,叹一口气,拿手肘碰碰他:“你自己打架就算了,怎么还拉人家程先生一起打。”
程先生一本正经的回答:“是我自己想打。”至于听到了什么非得打这一架,他和顾东阳一起默契的闭口不谈。
苗苗长到这么大,大概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让她知道被泼这样的脏水,怎么会不难过,程先生看看苗苗,她在顾东阳的面前完全放松,皱眉头抿嘴巴,黑水晶一样的眼仁瞪住他,两道细茸茸的眉毛蹙起来,好像小朋友闹别扭发脾气,程先生抿起嘴角,心里竟然有些奇异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总归不那么舒服。
他跟苗苗单独相处的时间挺长,早上一起上班,晚上一起下班,苗苗还会被猫饭过来,本来就像是熟悉的朋友,小姑娘害羞,他自己也并不健谈,顾东阳说苗苗是温吞水,爷爷也一样这么说过他。
两杯温吞水碰到一起,竟也起了一点点变化,程先生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苗苗,她有点懊恼,又有点头痛的模样,让他翘一翘嘴角:“不要担心,刚才先问的我们。”
不是声音越大道理就越响,适当的保持沉默,显出冷静模样,别人反而相信挑事的不是他们,那一家子儿子老子挨了打,女人恨不得把派出所的顶叫破,一边三个情绪激动,一边三个情绪稳定,当然先问稳定的三个人。
两人说话间,里面的女人又吼起来:“我儿子是大学生!”里面的小民警刚刚毕业,也跟着声音响:“外面两个还是国外上的大学。”
女人这下不响了,一时气弱,跟着又哭起来,说他们本地人欺负外地人,以后没活路了,椅子一声响,她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
简直夹缠不清,接着这一家的男人女人吵了起来,那位大学生也叫起来,说要去做伤残鉴定,要他们赔误工费,还说自己要去五百强上班,受了伤还怎么去,最后一句话冲口而出:“长得那么胖,我才看不上她。”
这句苗苗全听见了,顾东阳又要跳起来,她一把拉住,程先生就是这时候站起来,他推开那扇门,进去之后把这一家人扫一遍,说道:“我的律师正在来的路上。”
邻里纠纷哪里用得上上法院,可程先生这么说,人家还真相信,他是英国人,说不定就真的要走一走法律程序,那位小民警问他:“你是目击者,拉架的,请律师作什么?”
程先生抬一抬自己包着手帕的手:“我是一名建筑师。”
民警这下更头疼,原来的打架纠纷,又没出什么大毛病,除了顾东阳,另两个人身上伤都没有,教育批评几句,就想让他们回去,哪里知道这一家不肯,闹倒是会闹,还越闹越有劲。
苗苗愣住了,她从来不知道程先生竟然是建筑师,那么他的手就很要紧,刚刚应该先到医院去看一看骨头,做个检查。
程先生站在门口,那一家子坐在椅子上,抬头惊异的看着他,英国人建筑师,刚刚打架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打坏骨头,立马改了口风肯解决,民警把记录本一扔:“等人家律师来吧。”
程先生摆起姿态来,竟然很有种生人不近的疏离感:“我不太熟悉流程,还是等我的律师来,再研究如何报案。”
顾东阳在长椅上笑了起来,苗苗也听出来程先生大概是吓唬他们的,一家门刚刚还嚣张,现在全没了声音,只有他们家的小姑娘,缩在门后面,吓白了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