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响起,黎夜狠狠地伸展着自己的手臂,门把手出现了左右扭动的声响,黎夜终于够到了手机。秦烈阳在外面问,“黎夜你在里面吗?你锁门干什么?”
黎夜抱着手机,从没有那么熟练的打开了页面,然后找到了用户名退出的地方,摁了下去。这件事几乎是憋着口气做的,等页面完全退出,他将网页关了,黎夜才终于吸了一口空气,整个人轻松下来,可脑袋顶上已经是满头汗了。
外面秦烈阳又敲了两下门,感觉比刚刚急迫多了,音调也提高了很多,“黎夜,你醒着吗?回答我。”
黎夜连忙回答:“在,在!这就来。”
他将手机塞进了裤兜里,连忙操控着轮椅去开了门。昨天的时候他还在想,该怎么见秦烈阳,或者秦烈阳也在想,该怎么跟黎夜正常说第一句话,显然这不用了。
这边黎夜心虚地打开门,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我……太累了睡着了?”
秦烈阳的目光穿过他看到了那个除了略微有些褶皱但依旧很平整的床,哦了一声,手指头从黎夜的额头轻轻滑过,看着手指上的汗水说,“睡了一头汗?空调不管用了吗?”
黎夜死硬地说,“恩对,做恶梦了。”
秦烈阳笑笑没多说,反正他有的是本事查出来怎么回事,他让开了门口,然后说,“好吧,那我们吃饭吧。”大概是刺激太大了,黎夜万分不想让秦烈阳发现卧室里有什么奇怪的,他就跟被人撵着似得,连忙操作着轮椅往餐桌走。
秦烈阳瞧着那个背影,突然发现,相处似乎也不算难。
第47章
保姆做完饭将菜摆好就走了,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黎夜因为怕秦烈阳问他刚刚在干什么,几乎是立刻到了餐桌旁,他这才想起,这好像是他们再次见面后,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
这难免不会让人想起十几年前,秦烈阳第一次进入黎夜家中的时候。
那时候纵然秦烈阳表现的那么不在意,那么有底气,那么耿,但实际上,他是紧张的,不安的,生怕被赶出去的。而如今,时光荏苒,角色完全变化了。
如果说刚刚为了藏手机黎夜还想不到什么的话,而如今,当他静下来,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屋子里,他开始慢慢紧张,不安了。
倒是秦烈阳,仿佛颇有耐心似得,站在门边看了他许久才走过来,轻软的拖鞋底踩在实木地板上,发出很轻微的闷响,在黎夜耳中,却如同巨响。
他记得第一天,他跟秦烈阳说,我只管住不管吃。如今似乎颠倒过来,秦烈阳坐在他的对面,他恐怕秦烈阳也会说些关于包养的话。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倒是跟早上那句话没说过似得,拿起筷子就说,“吃饭吧。”然后就真的吃饭了,黎夜那颗被那张小黄图吓坏的心才缓和下来。
然后,一块鱼肉就夹到了他的碗里,秦烈阳冷着脸问,“现在会吐鱼刺了吧。”黎夜小时候就是学不会吐鱼刺,秦烈阳原本是不知道的,毕竟他们吃鱼的机会也少。还是有次他们给人家送货,人家请他们吃饭,黎夜被卡了才知道。
黎夜脸略红,连忙点点头,“会的。”
筷子并没有放下,秦烈阳而是又确认了一次,“这边离着最近的医院直线距离只有两公里,但现在是堵车高峰期,开车过去需要四十分钟以上。如果将人背着过去,也需要二十分钟。你确定你不会卡着?”
黎夜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秦烈阳一副我就知道你现在还这么没出息的样子,将这块鱼就又放在了自己的盘子里,顺手从旁边拿了个一次性手套,低头替他挑起刺来。
黎夜的感觉是吓坏的。这好像和他理解的包养不一样,虽然他看了那张黄图后还想跟秦烈阳谈谈,但不得不承认,这样安静做事的秦烈阳真的很好看啊。
鱼肉很快弄好,秦烈阳干脆将自己盘子推给了黎夜,“吃吧。”
黎夜就想说,“其实不用……”
“那你让保姆做鱼干什么?”他还没说话,秦烈阳就噎了回来,“我记得今天我可没说过要提前回来吃饭。”虽然他这两天每天回来都挺早,但黎夜还真不敢反驳,这家伙接着说,“我的确现在钱不少,不过黎夜,你要知道,每一分钱都是我辛苦赚来的。都是苦过的人,日后这些都是你负责,你要学会精打细算。铺张浪费是不对的。”
他说完,又将黎夜的空盘拿过来,很自觉的扯了大半条鱼过来,低头挑刺。黎夜虽然想问问,为什么日后他需要负责生活的事儿,可看着拿干劲儿,也不敢开口了。
于是,一顿饭就在秦烈阳挑刺,黎夜吃的氛围中诡异结束了。大概是由于吃饱了胆子比较肥,黎夜觉得小黄图对他的影像都不算大了,就是觉得秦烈阳有点别扭。他还是更喜欢冲他说刻薄话的秦烈阳,起码他知道症结在哪里。
吃完饭,黎夜就要收拾,秦烈阳照旧一副我是你大爷的口气说,“放那儿。你好了吗?”试想想秦烈阳那张脸可是连秦氏的董事看了都能变懂事的,糊弄一般人那简直是脸到病除。黎夜实在不知道他今天吃的什么药,只能停那里了。
秦烈阳这才说,“六十七万的医疗费,不是让你当保姆干活的。明天开始,我会通知保姆每天留到晚饭后。”
黎夜哪里敢反驳他,只能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秦烈阳这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左右扭了扭脖子,看样子是放松了下来。他仿佛聊天似得吩咐黎夜,“我去洗澡,你去把我的换洗衣服找出来。衣柜最右边,上面是睡衣,下面第一个抽屉里是内裤。”说完他就直接进浴室了。
这会子倒是不觉得他是花了六十七万医疗费的珍稀动物了,黎夜只觉得满头雾水,可听着浴室里发出的哗啦啦水声,只能先放下,扭头进屋找衣服去了。
这房间其实就是刚搬来那天,宁泽辉带着他,他进来过一次。一张硕大的床几乎将屋子挤得没了多少空地,他的轮椅在里面转圈也有些难。黎夜第一天瞧见那张床就觉得一个人睡多大啊,打个滚都掉不下来,空的上。今天看了看,还是那样的感觉。
他哪里知道,这床很快就要跟他发生关系了。给秦烈阳送了衣服进去后,没两分钟,这家伙就从浴室出来了,瞧见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就冲他说了一句话,“今天你搬到我房间吧。”
如果说刚刚黎夜只是觉得他奇怪,这下可是真吓坏了。那张小黄图又浮现在脑海里,他下意识的摸了摸手机,发现还在,才放了心。然后就说,“不……不用了,我住这边挺好的。”
秦烈阳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冲着他说,“黎夜,你别忘了,你在医院躺着没人救的时候,可是答应了被我包养的。你别告诉我,你都三十了,不知道包养的意思?或者说,这些年你也学坏了,当时只是哄我的?”
秦烈阳自然知道,黎夜不是这样的人。纵然他拿了那二十万,但他能肯定,他不是这样的人。所以,跟他预料的一样,这种违约的指责,让黎夜觉得羞愧。他的脸几乎立刻就红了——这也多亏这两个月养得好,让他的皮肤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这家伙结结巴巴的说,“没有哄你。我就是觉得,这对你不好。”
黎夜再对情事不通,也是知晓人情的,他惊讶懵懂的只是男人之间的床上那些事儿,懂得却是这些事儿之外的人情世故。在医院里他只当秦烈阳恨他所以故意羞辱他,即便搬到这里住看见两间分开的房子,他也是这般想的。直到昨天晚上,那个吻,秦烈阳能想很多,黎夜也能想很多。
“这会让人说闲话的。就算是村里的三大爷和王六叔,也有小孩追在他们屁股后头笑不要脸的,我不去只是因为我爸告诉我这是正常的,可村里的大人都会这么说,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听的。还有,村里都说契兄弟也行,只是那没摊上他们家。大家都觉得这是排在传宗接代后面的选择。要是谁家儿子明明能娶媳妇,却找个男人过日子,家里都要闹翻了的。就算是我爸活着,他是村里最通情达理的人了,都不会同意的。再说,这又是城里。我也是看新闻的,我查了查,说这个的都不是好话,你天天抛头露面,这样不好。”
秦烈阳哪里想到黎夜还替他想,他以为黎夜给出的理由是我不喜欢我不愿意我不要。这么多年了,那种明明很穷可是被人时时刻刻挂念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这种感觉,他妈是肯定没有的,他爸更多的是理性的关怀,至于宁泽辉和王俊伟这样的,不过是损友。王俊伟问他,“你何苦执着呢,好看的有的是,三十了年纪也太大了。”其实就是这种感觉。
他隐秘的吸了吸有些酸胀的鼻子,但并不准备接这个话题,说下去海了,他怎么解释这种事是天生的?跟黎夜说不通的。再说,万一黎夜要不是,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个人,他是留定了。他说,“谁你看我像是在意这个人?不过你要是不愿意,我给你一次机会,现在马上拿出六十七万块钱放在我这里,你立刻走。”
秦烈阳自然知道,黎夜哪里有钱?他但凡能多省出几千块,他就能把大车的保险买了,而不是一直拖,直到出事。钱是他的死肋,可以这么说,从黎夜爸妈去世的那一天起,钱就成了压在黎夜脊梁上的大山,他没有一刻是可以直起腰的。
如今,也是这样。
他眼见着黎夜顿时不说话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显然他也知道,没有钱,他的一切语言都是无力的,秦烈阳看他的表情慢慢安静了下来,再没有说话的欲望,只是眼圈变红了,这么大了,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难过就眼白发红,跟只兔子似得,委屈的不得了。
秦烈阳就想起王俊伟的话,“你这也挺难办的,恩怨两重天,又恨又爱的,那不是神经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