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承昭再好的耐心也快被她磨没了。自从老侯爷病倒,这嫡母的真面目显示出来,便是如此了。一时一副慈母面孔,一时便拿他身边的人做筏子。你同她讲道理摆事实,她只当耳聋了,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按着往常的套路,若是他再追着要一个结果,他这嫡母就该或是扶额,或是捂着胸口,装晕过去了。
这也就是郑氏的绝招了,毕竟楚承昭再有能耐,郑氏也是他的嫡母。本朝以孝治国,若他落下个不孝的罪名,别说是官声,连做人最基本的名声也不要想有了。
宋瑶在旁边快紧张死了,这太太也是,不同意就赶紧说不行啊,在这扯什么犊子呢!
“太太,您心疼心疼我吧。”宋瑶提着裙摆盈盈下拜。
她身上的百花裙本就绚烂,如今在身下铺展,就让她仿佛置身于锦簇花团之中。宋瑶垂下眼睛,浓密的双睫宛如一对振翅的蝴蝶,在她巴掌大的脸上落下两道小小黑影。
光是看到她这玲珑有致的身形,郑氏就觉得一股无名火从脚心升起直往上蹿。
“太太,公子都已和圣上说了,您这要是不同意,可不好和圣上交代。”宋瑶虽跪着,说出来的话可不那么软和。她搬出皇帝来压郑氏,是觉得这郑氏一看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果然,她话音刚落,郑氏就冷下脸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圣上没有责怪昭儿,便已经是天大的体恤了。我虽然是个妇人,却不相信圣上真的会插手我们后宅的事情。你如今不过区区外室,如何就轮到你来质问我?”
宋瑶不再言语,学着上次飞歌对楚承昭的模样微微垂首,衣领处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端的是弱风扶柳,楚楚可怜。
“够了!”坐在一旁的世子楚清源烦躁地也跟着拍了桌子,“昭儿年纪也不小了,此事既他说了已上达天听,你还有什么好不应的?”
这府里孩子多,他没有那个精力一一去关心。但他也不是狠心的人,也烦透了郑氏镇日里拿捏这些庶出的孩子,便难得地为了楚承昭说了句话。
“你,你……”郑氏恨恨地瞪了楚清源一眼,“老爷这话说的实在冤枉妾身。老爷素来不关心庶务的,这偌大家业都是妾身在打理。昭儿年纪是不小了,可他排行十六,前头还有十五个哥哥呢。他那些个哥哥里头已经成婚了泰半,可从小九到小十五,也都没有着落呢!若是此番妾身应了昭儿,其他孩子该怎么看?他们会觉得老爷和妾身是因为昭儿有出息,所以格外偏袒他。老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到时妾身如何治家?”
越说,郑氏心里也越恨的慌。她恨丈夫花心,姨娘通房一个个地收,恨那些狐媚子肚子一个接一个地大,也恨老侯爷从前把持着家业,将后宅看的跟铁桶似的……不然,她怎么可能让侯府有这么多庶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庶子长大?!
庶子可不同庶女,困在后宅好把控,嫁出去也不过赔一副嫁妆。这些个小子长大了,可都是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的!
郑氏的眼睛红了,却不是哭的,而是恨的。
楚清源一看到她要发狠的模样也有些打怵,但因有小辈在场,楚清源不能露怯,便一脸气愤地拂袖而起道:“罢了罢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眼瞅着这俩人也要闹开了,宋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可不想让这世子这么走了。
她向前膝行两步,停在楚清源跟前,期期艾艾道:“老爷,您可怜可怜我吧。我到底是官家之后,清白良民,如今不明不白跟着公子,实在是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
楚清源惯是会怜香惜玉的,看到宋瑶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求到跟前,便下意识地停住了脚。
郑氏本就极看不顺眼宋瑶,这丫头比侯府里的通房姨娘更美,更妖娆,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天生为了勾引男人而生。此时看到楚清源为她而停住脚步,肚子里那股火气瞬时冲灭了她所有理智。
“好你个小娼妇,勾引了小的不算,连老的你也不放过!”郑氏暴怒,猛地向前一步,抬手就往宋瑶脸上招呼。
宋瑶暗叫一声糟糕,这蒲扇似的巴掌她哪遭得住啊!
等等,飞歌呢?这太太不是都使隔山打牛的招数吗?怎么不先打飞歌!
……她忘了飞歌早让婆子拖走了。
第13章
宋瑶懵了,她就是想阻止世子爷离开,怎么落到郑氏眼里就成了勾引了?!
蒲扇大的巴掌落到眼前,宋瑶刚要偏过头躲避,就看到横亘里斜插出一只手,挡住了郑氏的巴掌。
“太太,您自重。”楚承昭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声音亦是冷到了极点。
郑氏将门出身,早些年也是舞枪弄棒的一把好手,可楚承昭这看似随意地一挡,郑氏的手就无法前进半分了。
宋瑶壮了胆子道:“太太这是打了我的丫鬟还不算,还要亲自打我的脸?公子说了,圣上已经默许了,太太不把我们公子的话放心上便罢了,如何连圣上的话也不听?您就这么看不得我们公子好?您打吧,打的我一尸两命。我倒想看看,到了那时候,外头怎么说,圣上怎么说……”
嘴硬归嘴硬,宋瑶还是没敢往前,只缩在楚承昭身后。
郑氏气极,当家做主这些年,除了早年她要在来侯爷面前装乖,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同她说话。可她也知道宋瑶如今确实是碰不得,刚她是想起了楚清源过去的糊涂账,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
没得办法,郑氏只要又端起了嫡母的架子,“昭儿,她当着我们的面勾引你父亲,还如此顶撞我,你还包庇着她?你说你这大好儿郎,有着锦绣前程,何苦要和这样的妖精牵扯不清?”
宋瑶这么一番顶撞,听得楚承昭心里很是舒服。若不是老侯爷自小教导他为人做事需得沉着慎言,他怕是一肚子更难听的话都对郑氏倒出来了。
所以楚承昭只是面色淡淡地道:“太太,她只是向老爷求情而已。是您想多了。她也不是有意顶撞您,只是一时亲切,还望太太见谅。”
“郑氏,你这是胡吣什么呢!”世子楚清源面子很挂不住。他虽然风流,但也不是那等寡廉鲜耻之辈。宋瑶是很美,可却是他儿子的房中人,他不过是下意识地停了脚,哪里就起了龌龊心思,郑氏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好,是我想多,我胡吣,你们父慈子孝,为了个小狐媚子一个二个都不给我留面子。”郑氏又坐了回去,捂着脸开始哭。
“母亲,您别哭了。”
郑氏的三个儿女一直坐在一旁不出声。父母素来不合,成日争吵不休的,他们这些当儿女的也很难办。直到郑氏哭了,她最小的女儿才怯怯地靠向她劝慰。
眼看着重复了多年的闹剧又要展开,楚承昭扶起了宋瑶,知道今日这事情多半是不成了。
“圣上的话我已经和太太带到了,太太若是得空,便为我们准备起来吧。”
郑氏只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依旧只管哭。
“不知所谓!”楚清源也气极,同楚承昭一道往外走去。
到了屋外,楚清源拍了拍楚承昭的肩膀,“昭儿,这事儿是太太做的不是。你……你谅解她一些,她这些年也不容易。这几天府里有些事,她心情不大好。”说到这里楚清源也觉得有些难堪,侯府是最近是有事,那就是他又新看上了一个清倌人,需要一千两银子赎身。因这笔银子,已经闹了半个多月了。
他清咳了一声,又接着道:“等太太心情好了,我自会再和她说的,到时候一定给你们办得风风光光。”
楚承昭和楚清源虽然名义上是父子,但其实关系也没比陌生人好上多少。加上楚承昭又知道他这父亲花钱无度,老侯爷不过病了数年,他已经花掉了大半产业,如今偌大侯府还是靠着太太的嫁妆度日。是以楚承昭根本没对他抱什么希望,他道:“我这几年在宫里当差,俸禄除了交在公中的,也另攒了一笔。府里用度吃紧,兄弟们也等着成家,便不求什么银子了,只要太太应下,把名头扶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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