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平帝苦笑,目光半分不错的落在那玉扳指上,“亲人不得,爱人不得,落到最后果真是孤家寡人一个!”
又去看着连生笑,“都说当皇上好,有权势好,可你瞧瞧朕这一辈子……富贵荣华、权势滔天,不过一场黄粱梦罢了。朕活的……”
他朝连生咧了咧嘴,“……朕活的还不如老五!”
“皇上!”连生鼻子一酸,跪在美人榻脚下,仰着头,“皇上在位三十多年,大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皇上功在千秋……”
顺平帝闭上了眼,不去理会连生一连串的好话,摆了摆手兀自昏昏睡去……
三月初一开始,京城各家有头脸的王公贵族,簪缨之家的女眷都三三两两的或结伴而来、或一门几人到城郊皇家行宫为阿依秋公主添妆贺喜。
行宫一时热闹无比,南诏国来的那些人显见是不够使唤的了,顺平帝又格外开恩,派了宫里得力的嬷嬷并宫女来帮忙招呼客人。
忠勤候夫人相请十一娘的时候,示意娘已换回了自己的脸,堂而皇之的坐着盛家的马车与三娘、瑶娘、八娘一道去了行宫。
忠勤候夫人咬碎了牙,却也不敢耽搁,自备足了礼,带了两个暗自较劲儿的儿媳妇紧追慢赶的后脚也去了行宫贺喜。
却并不见十一娘的踪迹,只被人引去客厅,与众多朝中三品以下的小官女眷们呆在一起。
她有意去后院见见南诏的这位阿依秋公主,说上两句和软话,得个青睐,却被宫女拦着,笑道,“公主今日一概不见外客,忠勤候夫人还请不要为难奴婢!”
若是公平起见都不见也就罢了,偏一个比她位分还小的伯爵夫人就在她身后,只笑着与她道了句,“不知公主可方便,我们好去给公主磕个头。”
那宫女竟笑盈盈的使唤了人领着那伯爵夫人进了后院!
忠勤候夫人犹若被一巴掌狠狠扇在脸上,火辣辣的烫!
大儿媳妇与二儿媳妇面面相觑,半响才明白过来,一个个臊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坐也坐不住,一盏茶的功夫没过,就架着忠勤候夫人出了行宫,回了京城。
青衣得了信儿,与夙思嫣低语,夙思嫣先是愣怔了片刻,又摇头苦笑道,“事已如此,让她进来认出你我,坏了皇上与二皇兄、父皇和母后的一番心意不成?总归我这条命是还给他们了的,以后……”
她抿唇而笑,眸中水意盈盈,“就当陌路人吧。”
“小姐……”青衣红了眼,连连点头。
夙思嫣朝她一笑,“去吧,别在见过你的人面前露脸,去内室帮我招呼十一娘她们吧。”
“嗳,奴婢这就去。”青衣抬手抿了眼角一把,笑着起身。
十一娘与青衣在门口相遇,“你家小姐呢?”
“十一姑娘,小姐在屋里。”青衣屈身行礼,被十一娘笑着扶起,“你且去吧,我与你家小姐说几句话。”
青衣点头应喏,退出房间。
十一娘款步走入内间,正瞧见夙思嫣看着不远处的梳妆台,脸上有笑,眸子里却分明泛着眼泪,不由轻叹一声。
似是十一娘的叹息声惊到了夙思嫣,她侧眸看了十一娘一眼,笑着拿帕子去沾了眼角的泪,笑着站起身,“十一姑娘。”
“公主。”十一娘就要福身,被夙思嫣一把拉住,嗔怒道,“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十一姑娘也拿这个来打趣我。”
十一娘就笑,任夙思嫣拉她一同坐到了床上,才从怀里掏了一封信并一个匣子出来,递给夙思嫣,“念姐姐知道你大婚,特意给你的结婚贺礼。”
“念姐姐?”夙思嫣讶然的看了十一娘一眼。
十一娘点头。
夙思嫣伸手将匣子捧入怀中,先是小心珍重的摸了摸红枣木的匣子,才去拆那封信。
信和匣子是莫如念用了八百里加急送进京的,因不能明目张胆的给夙思嫣,只好先寄去了盛家到了三娘手里,本是要请三娘帮忙转给夙思嫣的,却巧十一娘代夙重华来走了这一遭,三娘就干脆将东西给了十一娘,让十一娘转交。
“念姐姐……”信未读完,夙思嫣就红了眼,泪珠子似断了线的珍珠扑簌而下,又笑着抬头与十一娘道,“念姐姐有了孩子,眼看就要生产了……”
十一娘笑着点头。
夙思嫣又笑,“当年,我曾与念姐姐说好的,要是我们生了一儿一女就结为儿女亲家,要是都生了男孩儿就结为兄弟,要是都随我们是个女孩儿就让他们义结金兰,以后也同我们一般做对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如今,念姐姐已然有了孩子,我却……”
话戛然而止,双眸瞪大,脸腾的一下如打翻了番茄汁的瓶子,不但一张脸红的可人,连耳朵尖子也红通通的。
十一娘正怕她不好意思,想岔开话题,却见她低头抿了唇笑,“十一姑娘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是阿依秋不会说话,唐突了。还望姑娘勿怪……”
说着,微微欠身赔礼。
十一娘轻笑出声,难怪莫如念能与她玩在一处,两个人却都是敢说敢做的主儿,先前不过是为家族所累,离了家,两人的性子就显露出来了。
夙思嫣瞧着,也吃吃笑了起来,拉着十一娘的手很是感谢,“我晚些就写信给念姐姐,还要劳烦十一姑娘帮我捎带给她,且让她等着,我一准儿要跟她结个儿女亲家!”
说罢,自己先笑出了声,一张脸如天边红霞,生机勃勃,娇艳动人。
十一娘笑着点头,“二姐姐一定要幸福。”
夙思嫣一怔,似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正笑着的双眸内盈满了水,“我们家对不起大伯和大伯母,对不起大姐姐和华哥儿,他……”
未出口的话似有点难以启齿,她却终是咬了咬牙道,“我不求大姐姐与华哥儿原谅,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二小姐!”十一娘笑着反握住她的手,“这句话是重华让我带给你的!欠他们一家的是你爹娘,与你无关。夙大小姐若怪你就不会帮你换了那毒药,重华若怪你就不会与你那般亲昵,我想夙大将军与夙大夫人也并没有怪你,你切勿多做困扰!若真心怀怨怒,那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给你重活一世的美意?!”
夙思嫣泪凝于睫,久未落下,看着十一娘许久,璨然一笑,“是我作茧自缚了!多谢十一姑娘带话细心宽慰,日后,我定不会如此了。”
十一娘笑了笑,将自己与夙重华准备的贺礼转交给她,又略说了几句话,起身告辞。
待到三月三,行宫一片喜气洋洋,到处是喜庆的大红灯笼,来帮忙的宫女小厮也着了一身的大红衣裳,腰间扎着大红绸带,脚步轻快,脸上带笑,说话间全是不要钱的喜庆话,一溜一溜的。
宣王府虽不如行宫大气,装扮却也是喜庆盈盈,到处是红绸缎红灯笼,府里的丫鬟婆子到小厮也是着了清一色的大红衣裳,丫鬟婆子头山的大红花尤其让人注目,来来往往的宾客男的会发一条红腰带,女的会发一朵红花插在鬓角,远远的有乐班唱欢庆的民谣,似隐似现,不绝繁杂,反添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