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2 / 2)

庶得容易 怀愫 4074 字 1个月前

进了上房,纪氏一见后头明沅没跟来,先是一奇,七蕊往纪氏耳边一凑,耳语得几句,纪氏忽的笑起来:“也是该轮着她了,叫厨房里煮红糖水给她吃,让她好好歇一歇,前一向也是累着她了。”

七蕊拿眼儿一睇纪舜英,抿了唇儿就笑:“六姑娘都吩咐好了,我去的时候,已经喝上红糖姜汁儿了。”

纪氏点一点头:“她一向省心的,只这事儿可得仔细着,总是大事,把阿胶糕切点儿送去,再让厨房这些天,日日给她炖一盅桃胶。”

纪舜英原来挺直了背等着明沅进来,半晌不曾等着那一段清幽的茉莉香,耳朵里也没听着环佩声,才刚派了去叫人的丫头又往纪氏耳边低语几句,纪舜英竖起耳朵也没听着个所以然。

他正心底皱眉,纪氏竟笑得几声,说是身子不适,也断没有还笑着吩咐的道理,等听见纪氏说要把厨房才做得的阿胶糕切一匣子给明沅送去,他倏地红了耳朵根。

纪舜英也曾读得医书,若先还不明白,听见阿胶桃胶红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此她便不是小姑娘了,心里这个带着茉莉花香的小姑娘成了大姑娘,纪舜英又一路想到了婚娶事,能穿红着锦戴凤冠盖红巾,垂得双明珠,系了双玉环,坐在龙凤红烛前,对吃莲子汤了。

纪舜英咳嗽一声,倒也不瞒着纪氏了:“六妹妹既是身子不好,也该去看一看。”他说得这话,自家也觉得奇异,后院闺房,他只借着沣哥儿送姐姐去过一回,还是直往西屋去的,她屋子里是个什么模样,半眼也不曾见着。

这么说便有些逾越了,纪氏打量他一回,轻轻一笑:“原也没什么,身上不好,你也该去看一看,可她这番却不是你能看的病症。”

纪舜英垂下眼帘,拿了个小盒子出来:“这个,是我给六妹妹的。”想去见明沅,还寻了个她身子不好,要探病的由头,给这个东西却是半句也不多说了,偏他还是大明大方直通通拿了出来,就是纪氏叫他这句一说,也回不过神来。

经了纪氏的手,便不算是私相授受了,七蕊又跑了一趟,明沅已经在吩咐柳芽儿把用旧的大毛巾子两块缝在一起,拿这个垫下草纸下面,她也不必一直挺直了腰,原来就酸痛,再僵直了睡上一整夜,可不更酸痛了。

屋里几个丫头都是知道事的,见着明沅竟也分派得当,便依着她说的做,不一时毛巾就做了出来,明沅靠坐在榻上,倒无心去想着纪舜英的事,小腹里坠坠地痛,手炉子捂得一会儿就不暖了,开了盒盖儿让九红往里头添炭。

柳芽儿一面做针线一面道:“要么拿小汤婆子给姑娘用,拿大毛巾包了,倒好搁在身上的。”采苓又去灌热水,里里外外这一通忙,七蕊进来时,明沅已经抱汤婆子歪着了。

“这是表少爷给六姑娘的。”她也不知道这话要怎么说,过了明路的东西,可确又是单独送给明沅的。

明沅倒不在意,接过来打开看了,一对白玉的耳坠,一边一朵含苞的茉莉花,里头的花蕊还带着黄,东西虽小,却着实精致,捏在手里看得一回,倒真似夏日里初开的两朵茉莉花。

九红便笑:“倒真是姑娘喜欢的花儿,表少爷真有心。”

七蕊心头一哂,可不有心,把太太都堵的没话说了,也陪着笑一回,等她想要告辞了,明沅这边又有回礼了,是给纪舜英做的鞋袜,她闲下来就做,他穿衣穿鞋都不费,原也想着可有旁的能做,可她看着明芃给梅季明做的些个贴画儿,绣荷包,或是风筝或是箭袋,便一意做起鞋袜来,这些个随时都能用的上。

这付茉莉花的耳环,倒成明沅从纪舜英这里收到的头一份首饰,比那些个阿福娃娃紫砂茶壶红豆杏仁要可意的多。

九红觑着她的脸色也知道她是喜欢的,拿靶镜过来,催她戴着试试,明洛明湘两个进房来看她时,就见她散了头发靠在大引枕上,黑漆漆满把的头发搁在襟前,露出耳朵上扎着的两朵白玉茉莉。

明洛一偏头:“这是甚时候添的,我怎么没瞧见?”她们俩个俱都知道纪舜英来了,掩得袖子笑一回,又坐着陪明沅:“头一回总有些肚疼的,这个天儿你想吃凉的也不成,比我好得多啦,我那时候是大暑天,热的恨不得能脱了皮儿,我姨娘死活不叫我沾一点凉的,非得喝暖的,可折腾死我了。”

明湘也带了个软枕来:“把这个垫在腰上,倒能舒服些的。”明沅一一谢过,接了小方枕垫在腰间,神色还是恹恹,只提不起精神来。

明洛坐着同她说笑,一时说袁氏跟袁家闹翻了,年节礼盒子都不曾送来,一时又说明芃裁了一付九尺长的玻璃纱:“二姐姐说了,要把那些个山山水水的俱都绣出来,起个浑名儿叫作梅氏仙域志。”

明湘早就想跟明芃学画,九尺长三尺宽,可不是寻常绣件儿,又要拓下画来,再配线配针,可不是个学艺的好时机,她便给明芃打下手,开年头一天就动了笔,到得这会儿,才把头一幅画勾出个大概来。

“我看二姐姐也实是无事可作了,这么老长老长的一卷玻璃纱,甚个时候才能绣完,二姐姐真是好耐心,换作是我,我再不行的。”明洛也捏得一片阿胶糕,咬得一口嚼里头的核桃仁儿。

明湘却叹:“二姐姐才貌双全,梅表哥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也该早些把她娶过门去。”她嘴里说着梅季明,自来是没有好话的,可原来却再不似这样直白。

明洛扑哧笑得一声儿:“得啦,知道你如今跟二姐姐拜了师的,倒没学得一技呢,就替师傅打起报不平来了。”

明湘正色道:“若是担当的好男儿,既许下诺言就该践诺,白叫二姐姐等着两年,真是可恨可恶之极!”她跟明芃两个是因画结义,原来闹过一出,虽明芃无心,到底是让她受了委屈,可自学起画来,倒为着明芃一片赤诚所动,一面是拜服她的画技,一面又是感慨她的情深,对梅季明比原来更严苛了。

明洛冲着明沅瞬瞬眼睛,清清咳嗽一声:“我可还有新鲜事儿不曾告诉你们呢。”说眼睛溜溜的转起来,作足了样子,压低了声儿道:“你有没有瞧见过梅表哥写的词?”

明沅摇一摇头,明湘皱得眉头,明洛便道:“四姐姐跟二姐姐两个画画,我坐在里间儿翻话本子,在罗汉榻搁的软枕下边摸出一本来,书扉上刻着梅花,里头是梅表哥的诗词,还有二姐姐的朱批呢。”

明沅奇道:“梅表哥写了甚?”

明洛耳廊儿红了一圈,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了,明沅伸手推一推她,她这才咳嗽一声,把声儿压得更低,防着外头丫头听见,两只手拢住嘴儿道:“懒系香罗带,羞见双鸳鸯。”

只这一句便也够了,明湘倒抽一口冷气,明沅也怔着一张脸,偏明洛脆笑一声:“你们且不知道二姐姐写得甚,她就写了两个字儿,文贼。”

☆、第235章 梅花双窨

梅季明出的那本诗词集,是明陶拿出来给明芃看的,他先还想着旁敲侧击,露得这个意思,免得她瞧见了一时心里受不住。

明芃先只是画画册,接着便是配诗作文,还为着梅季明的那本劳什子的仙域志写序,等开了年,她又想着要为这本仙域志出绣件,还一绣就是九尺。

明芃倒不是见天儿的把梅季明挂在嘴边,她每日里有做不完的事,原来跟梅季明在一处,这两个就没停的时候,一个出主意另一个应合,两个人在后院闹个不住,如今只留她一个了,她也还有冒不完的念头。

她也不是不出大门边儿,该交际时便交际,跟姐妹几个一道吃锅子玩花灯摘梅花儿剪春幡,还自个儿扎风筝淘胭脂串香球。

今岁因着梅花大盛,还想着做梅花双窨,天才亮就起来,往梅林里头去摘那将开而又未开的梅花,一朵朵分开梅瓣梅蕊,一层茶叶一层梅,大罐子封的密密的,只等着来年好吃梅花茶。

做得这梅花茶,便又想到夏日里的荷花来,同明洛几个说定了,等小香洲里的荷花开了,她要坐着窄舟往藕花深处去,选那才打苞的荷花,把茶叶封在里头扎紧,还告诉明洛明湘:“再起出来晒就失了清意了,等到想喝的时候连花带蒂的撷了来,把整朵花儿泡在玻璃壶里,看它泡发开来,那茶味儿才好呢。”

明洛几个哪里过过这样安闲的日子,纪氏便是再宽厚,也不能看着女儿们这样闹,明芃却是由着性子来的,便是跟着许氏去收租子,她眼里见着的,也是两个黄鹂呜翠柳。

黄氏就怕她跟梅氏一个性子,小儿子再不愁衣食,总也得有个能理事的人,便带了明芃跟在身边学着收租,又学着打算盘。

这些事儿,不求她精通,总得有个谱,往后也不过多问一声,不至叫人诳骗了去,哪知道明芃竟真能理得起来,她打小儿看着姐姐明蓁是怎么料理下人的,母亲不行,还有姐姐,依样画葫芦倒叫许氏吃一惊。

既是能理事的,平日里风花雪月也就罢了,该出手的时候不露怯便成,平日里放纵了她玩,爬山涉水,这两个还坐着船偷摸往外头跑,胆子奇大,到底还有规矩,略破格些又赶紧缩回来,许氏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在梅家的时候确是她过的最快活的时候,有一众姐妹陪着她,又有一个梅季明样样事体不等她说出口,先能想个百般花样出来,回了家觉得寂寞,梅季明的游记倒又叫她忙起来。

梅氏也指望着女儿能把梅季明抛到脑后去,她要干点什么俱都依了她,哪知道她玩归玩,心里还惦记着那本游记。

梅季明是越写越少了,市面上也有许多印成册的,却往往只是按篇收录,里头还挟带私货,明芃一看就知道哪一篇不是他写的。

明陶眼见她走火入魔了,这才把诗集拿出来给她看,谁知道她才看得第一眼,便咯咯一声笑出来,手指头点得两句词:“文贼,倒把这个写上去了。”面上不但不见一丝愠色,反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